《我的解放日志》中女主角廉美貞用了一個詞“推仰”,讓男主角具子敬在閑極無聊醉生夢死和推仰她之間選擇推仰她,以拯救自己。

推仰這個詞的出處是《新唐書·柳宗元傳》:“宗元少精敏絕倫,為文章卓偉精緻,一時輩行推仰。”這個詞在中文裡的意思很簡單,就是推重敬仰。到了這部劇裡,結合劇情,“推仰”則要解釋為是帶有宗教性質的崇拜、崇敬、景仰、仰慕。劇中翻譯為仰慕,詞義還遠遠不夠,直接用崇仰較為達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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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解放日志》第1集片尾,濃綠的葉子,鮮紅的雜交淩霄,輕柔的音樂響起,預示着愛情篇章開始

這個故事的第一集,是劇中人物陸續出場,每個人都各種喪。這部劇和《我的大叔》是同一個編劇,就非常好理解這種喪了。這種東亞式的死喪,每個人都可以代入其中。故事的主角是廉氏一家,廉爸每天埋頭工作,除了經營一間木工作坊,制作整體櫥櫃并負責安裝,還要種地,摘辣椒茄子,拔蒜頭大蔥,種白菜蘿蔔,收南瓜紅薯。他吃完飯筷子一擱,就進了作坊,從早幹到晚,全年無休。廉媽又要下地幹活,又要去作坊幫忙,還要去搭手安裝,另外還要負責一家五口人的一日三餐、幹淨衣裳、屋内清潔,要說誰更辛苦,廉媽要超過廉爸,她勞累得沒有一刻休息,已經換了人工關節,還是膝蓋作痛。

三個孩子,大姐琦貞在家諸事不管,弟弟妹妹都要下地幹活,大姐就是獨生子女的态度,什麼都不插手,什麼都該擁有。年近四十,感情生活仍然一片空白,每天光是上班下班就累得不想說話。家住山浦,離首爾有28公裡,單程乘地鐵要一個半小時,下班時還是黃昏,到家已經天黑。這樣的日子過了十多年,還要再過幾十年,想一想都是一眼看不到頭的絕望。她近乎絕望地渴望愛情,好改變這樣死喪的生活,但年紀一年年上去,相親對象的層次越來越低,低到她想買把槍把對方突突了才能解氣。大姐自視甚高,是“接起來的女人”,意思是在朝鮮時代,男人被砍下頭顱,他的女人勇敢無畏地用裙子把丈夫的頭接起來包住不使其落地,或者像聖母瑪麗亞,抱着斷氣的兒子屍體,不肯放下。大姐對愛情的執著已經成為了她的信仰,一個最平凡的女人,唯一可以帥氣可以英勇的地方,就是她在愛情中的位置,她對愛情可以犧牲到什麼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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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解放日志》第3集 大姐琦貞的夢想

二哥昌熙面臨同樣的通勤問題。他倒是有女朋友,但約會一次時間成本太高,隻能約在兩人居住地的中間,又沒有車,沒有私人空間,連親熱的地方都沒有,如何發展感情。在一間公司工作十年,看不到升職的希望,有一點點功勞都要被同事搶去。女朋友厭倦了這種不進不退的狀态,有些不耐煩,二哥敏銳地察覺到了,借找女朋友的碴,和女朋友分了手。并不是他想和女朋友分手,而是從女朋友的眼睛裡看到了自己的渺小,于是激化矛盾讓女朋友提出分手,讓女朋友成為見異思遷的那一方,他作為受傷害方在道德上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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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解放日志》第3集 二哥昌熙的邏輯

女朋友感覺受到了傷害但沒明白傷害來自哪裡。這個女孩子是個還沒長大的孩子,跌跌撞撞跑進成年人的世界裡,懵懵懂懂學着做人,傷害别人,也被别人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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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解放日志》第3集 二哥的女友李藝憐真的我見猶憐

小妹美貞是個沉默的孩子,她在家裡最小,卻是最被忽視最不受寵的那一個。在家裡她可以幫媽媽做飯,在地裡從不偷懶,這孩子因為省心,父母也就安心地忽視她的需求。小妹善良到把錢借給前男友被銀行通知再不還款就要被視為信用不良者,小妹被好朋友背叛,被卑鄙上司陷害,被前男友算計,所有發生的事,她都不會告訴家人。什麼苦什麼累什麼罪什麼磨難都一個人扛下,小妹從沒有想過要借助外力。二哥不同,他會向外界求助,即使知道會被爸爸看不起,也開口過。但小妹不會。

廉家三姊妹,大姐缺愛,二哥缺支持,小妹什麼都缺。二哥想盤下經營良好的便利店,向父親借錢,被果斷拒絕。也難怪父親看不上二哥,連個羅嗦的加盟店女店主的廢話電話一打一個多小時都不敢挂斷的男人,有什麼能力還貸款?他為妹妹做擔保背上債務貧困了幾十年,他一點不看好這個懦弱的兒子。

第十四集,當知道小妹吃過前男友那麼大一個虧,一家人都憤怒了。大姐問這麼大的事,你都不向我們說,是沒有家人嗎?廉爸發現他這一生太失敗了。累死老妻,孩子們受苦,遇到困難從不記得他們還有一個爸爸。實際是孩子們有了困難告訴了他,他們又能從他這裡得到什麼幫助呢?安慰的話他不會說,錢他也拿不出,打架他也不可能為孩子們出頭。孩子們從他這裡除了得到責罵,什麼也得不到。久而久之,也就忘記他了。

三個孩子之外,廉家還有一個外來者,一個神秘陌生的年輕客人,在廉爸的木工作坊打工,廉家下地幹活他也跟着去,一日三餐吃在廉家,租鄰居家的屋子住,付了一年租金。這個人幹活賣力不惜力,能吃苦不計較,為人行事就像第二個廉爸,尤其是沉默寡言這一點,最對廉爸的脾氣。廉爸對他十分滿意,滿意到想把木工作坊和小女兒都托付給他,滿意到比疼兒子還要喜歡他,擔心他關懷他,見面就問過得好嗎,兒子昌熙想得老爸一句關心的話就從來沒有得到過。問他叫什麼名字,他隻說他姓具,一家人也就按社會習慣尊稱他為具씨。씨這個韓文拼音,發音為xi,男女通用,中文譯為先生或君,女性譯作小姐。字幕譯作具先生,本文寫作具某。

具某是個重度酒精依賴者,俗稱的酒鬼,喝起酒來像喝白開水,一天最少兩瓶打底,多則四瓶,上不封頂。有時酒瘾發作,不到黃昏就手發抖,白天也醉得不省人事,神志不清。作坊沒活的時候就一個人在家喝到沒節制,醉倒了磕一臉血,被來叫他吃飯的廉媽發現,被廉爸開車送去醫院,晚上回來接着喝。

小妹說憤怒了,問他:你除了喝酒就找不到事幹嗎?如果一定要給你找點事幹才能少喝不被人當作人渣的話,那就崇仰我吧。小妹說的是崇仰,崇拜景仰,不是愛她、愛慕她、仰慕她,是崇仰、崇敬、崇拜、信仰。小妹知道光是愛情都不足以拯救具某,必須加上信仰的力量才行。具某必須敬她如神,無條件信仰她,相信她具有某種神性,可以帶領他離開地獄。他必須全身心地信任她、仰慕她、依賴她、崇拜她,相信她的神性,把他的命和命運都交給她,他才能得到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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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解放日志》第3集 白天那叢鮮豔的淩霄花,夜晚依然如火如荼。他在低的位置,她在高的位置,确确實實是在仰慕她

第二集的最後一刻起,這個劇從一出愛情劇,變成了布道。性質已然改變。在他們對話的這個時候,小妹站着,背後有燈光,具某坐着,仰視着她,鏡頭語言已經交待了一切,具某是仰慕者,小妹自帶發光,她是他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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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解放日志》第4集 雷雨之夜

到第四集的雷雨之夜,具某醉得坐在雨中睡着,小妹冒雨跑來把他趕進屋,不要被雷劈死,那聲音讓他想起冬天時喊他下車的聲音。當時是小妹在喊喝醉的二哥下車回家,他坐在他們對面睡着了,聽到有人喊下車,就那樣鬼使神差地跟着這對兄妹到了廉家,正好避開仇家的追殺。是小妹救了他兩次,所以他決定仰慕她。為了撿小妹被風吹走的遮陽帽,具某稍稍振作了一下,脫離地球引力,飛身躍過水渠。這是他向神表達仰慕的方式,用具體的行動,确認他的皈依,這樣到了春天,他和她都會蛻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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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解放日志》第4集 皈依

這是一出布道劇。大姐信奉聖母,理解瑪麗亞。小妹上過主日課,問過神我是誰,我從哪裡來。大姐後來的男朋友每個星期天都要去教堂做彌撒。廉爸廉媽早些年還去做禮拜,後來廉爸不去了,廉媽才跟着不去。廉爸不去教堂,是已經不信仰什麼神了,他隻信他自己。他用他的辛勤勞動,保住了他的土地和房屋,還清了債務,他就是自己的神。

抛開韓國已經是一個天主教國家的背景,這是一出明白無誤的布道劇。假使把小妹看作一個來自遠古、信徒散失的薩滿教的神,在這個時代,已經淪落到和凡人幾乎無異,隻有本能和直覺準得令人害怕。她的信徒隻剩一個具某,這一個也會随時離她而去,她的神力因為信徒的離去一再喪失。從具某的角度看,他知道他的神已經弱到自己都無法保護,但是仍然有庇佑他的能力。他可以背棄她而去,她無法懲罰;但是隻要他回頭,她就會接納他的重新皈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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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解放日志》第3集 你不肯仰慕我的話,那麼我仰慕你也可以

小妹在這段關系裡,真正是得到了解放。她不單把自己從平庸和孤獨中解放,還把具某從絕望和死寂中解放。在戀愛過程中,小妹始終是主導者,具某處于仰慕的地位,無數變換的機位,無數情節和畫面,攝影師用鏡頭做了精準的暗示,具氏仰慕小妹,具子敬仰慕廉美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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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解放日志》第6集 具某仰慕小妹,具子敬仰慕廉美貞

到第十二集,具某打算離開的時候,對小妹說,這裡有這裡的世界,而他生活在光明的背面,一個黑暗世界裡,即使小妹對他的過去不在乎,對他未來怎麼過也不在乎嗎?她是想推嬰兒車的那種人。具某想把他的神變成平凡庸常的人,但小妹的神性是真的存在的。小妹對他說:我會把我的孩子背在背上,我想把你背我的背上,把一歲的你背在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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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解放日志》第12集 就像賢雅說,小妹已經把具某看透了,所以具某覺得小妹太可怕了

隻有一個信徒的神明信仰關系,是母親和嬰兒。但嬰兒不知道他無所不能的神隻剩他一個信徒,等他長大了,發現了,就會疏遠她、背棄她、甚至輕侮她。在第八集小妹和具某坐在大雄殿前的台階上時說過,想陪着三歲的他、七歲的他、十九歲的他坐着。在朝鮮時代,婦女們就是用嬰兒背巾把她的孩子背在背上,勞作生活。這是遠古時代的女性神祗形象,這樣的神性具有強大的沖擊力,具某一介凡人,根本抵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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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解放日志》第8集 片子裡沒交待具某的身世,應該是個孤兒。當聽到小妹充滿母性的話,具某都快哭了。這是第一次,有人憐他弱小

這個時候的具某,難過得快要哭了。明知道她隻有自己一名信徒而渴望被她召喚,這就無限接近愛情了。在離開小妹的日子裡,具某發現他是真的、真的、真的愛過他的神、愛慕着他的神、依然深沉地思念着想念着渴望着他的神。

他和他的神是有過靈與肉的交流的。第十集劇末,二哥夢寐以求開上了具某的豪華勞斯萊斯車,具某和小妹在夕陽下的紅堿蓬海灘上追逐晚霜和大雁,這當然不是真的具某和小妹在追逐夕陽大雁,這是非常含蓄隐晦的做愛場景。最後一個鏡頭是具某把小妹攔在身後,像是要保護她,在替她遮擋什麼。兩人這時各自的表情和前面同樣的歡愉完全不同,小妹有懷疑,橘子有自信。不知具某的堅定從何而來,小妹的不安又因何而起,因為自始至終,小妹都是堅定的那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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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解放日志》第10集 具某能替小妹遮擋什麼呢?

下一個鏡頭,具某的地下城堡燈紅酒綠,在慶祝新年倒計時。這是2022年的新年,距離具某離開山浦,已經兩年多過去了。具某走出火燒般的煉獄,外頭是新一年的雪花。小妹的畫外音響起。她交往過的男人都是王八蛋、狗崽子,具某也不例外。再一次,他背棄了他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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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解放日志》第10集 2022年新年的具某,這一身打扮,确實不像個正經人

從2019年九月初秋,到2022年冬末将盡,這一千多個日子裡,具某背棄了他的神。在極端絕望孤獨的時候,具某需要大喊一聲廉美貞,才能借她的力量活下去。他把他的手下喚作美貞,這樣他可以借着春子、玉子等等女性名字,把美貞這個名字混進去 ,讓他可以大大方方在人前呼喊她的名字,并且有人回應他的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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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解放日志》第13集 具某問杉植有什麼願望,杉植說回家,羅州的老家。杉植把具某的心思喊了出來。杉植回羅州去了,具某回山浦去了

在所有的宗教裡,神的名字對信徒都具有某種神力。諸如我的天啊,我的神啊,我的主啊。信徒們念着耶酥基督、神天菩薩、無量壽佛、南無阿彌陀、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玉皇大帝我的天媽……保佑我這一把要胡。

信衆每叫一聲他的神,就可以得到一次神佑,可以喘息一下呼吸一次。美貞這個名字帶來的神力,就等于是具某的天、具某的神、具某的主。美貞啊,廉美貞。具某大叫一聲,就是美貞快來拯救我啊,我就快在黑暗中溺死了。廉美貞,是他的神,是他的光。

但是小妹不同。小妹是神,她自己拯救自己。按照一般的霸總文套路,小妹那點債務,具某伸根手指頭就解決了,卑鄙的前男友下流的現上司,小妹如果向具某開口,具某可以像摁死一隻臭蟲一樣讓對方翻不了身。好幾次,具某都提出要幫小妹解決麻煩,他問要不要替你要債?那是他每天都在幹的活,沒有他要不來的債。要不是給他你上司的電話,他一拳頭下去,上司得頭破血流再不敢欺負小妹。但小妹是一個極端驕傲的人,不允許自己的困境和醜态被他人看到,能自己解決的,咬下死扛。小妹是神,來世間走一遭是來渡劫的,包括具某這個情劫,都是她自己選擇并背在身上的。等到具某受不了堕落,要自我拯救時去找小妹,小妹所有的麻煩都被她化解了。一直是具某從她身上獲得力量,得到重生,而不是反過來。

第十一集的月夜蘆荻,是他們最接近神殿的時候。這一段是怎樣的美學啊,這是邦達爾丘克在《戰争與和平》裡安德烈去鄉間别墅無意中聽到娜塔莎和索妮娅談論美和生命的場景複刻。月光下兩個少女初次領略到青春和生命之美,憧憬敬畏天真無邪,生機勃勃,讓安德烈一顆中年心有了複蘇。

小妹對神的質問是我是誰,我為什麼在這裡。在我出生之前和死去之後,在我的生命誕生和消失之間,我已然存在此間。我俯視着此間,時間和空間,即此宇宙。回視來路,茫茫蒼蒼,眼望去鄉,月光明亮。她的心意無比堅定,她要此刻便是天堂。她是他引路的天使,他被她選中,受她感召,被她淨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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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解放日志》第11集 此刻便是在美貞的神殿裡

驚風掃蘆荻,翻浪連天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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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解放日志》第11集 月夜蘆荻

在前一天的夕陽大雁之後,編劇又毫不吝啬地寫了月夜蘆荻。夕陽大雁是隐晦的身體結合,月夜蘆荻是明喻的靈魂蕩滌。這是在複盤上一次的沒有寫沒有拍的性愛。夜風襲人,具某那隻甯可被野狗咬掉的手臂流暢自然摟過小妹的肩膀撫摸安慰,這種親昵程度,是情侶才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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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解放日志》第11集 月夜蘆荻

實在是美得驚人。生命和宇宙已經足夠遼闊壯美,足夠讓人折服,崇拜美和生命已經足夠,因此必須把小妹的神性放到更遼闊的天地和時空裡去,才能體現這種悠然空靈的美。

所以具某在臨走前對小妹說:我仰慕你。具某這個時候說的仰慕,不是一開始小妹說的仰慕,類似宗教信仰的仰慕崇敬景仰推崇,而是愛慕。他真真切切地體會到他愛她。有了這份愛慕和崇仰,就足以支撐小妹度過未來兩年多将要發生的種種變故:愛人離開、媽媽死亡、爸爸再婚。人生幾大悲苦,莫過生離死别,小妹都經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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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解放日志》第11集 子敬愛美貞

具某知道有一天他要離開,至于在哪一天,就看是什麼契機,二哥的莽撞就給了他這個契機。二哥把那輛勞斯萊斯撞出一個癟凼,具某看到車後保險杠上那老大一個癟凼,也沒發火,隻是把鞋跟提起來,發足向二哥跑去。二哥撒跑就跑,跑得比兔子還快,絕對跑進11秒,這個時候他要是去跳水渠,肯定能跳過。兩個人一個跑一個追,從家裡跑上公路,從鄉村跑到小鎮,從小鎮跳上電車,通往去向城市的電車。

具某初識二哥和小妹,就是在這樣一列電車上。山浦是具某暫時歇足的一個休息站,就像小胖及時趕到送上的水,續一程命,繼續前進。

山浦和首爾,鄉村和城市,田園牧歌和燈紅酒綠,過去和本來,夢厣和希望。

這一程長跑,把橘子身體裡蟄伏已久的血性和狠勁激發了出來,血液奔騰,再難抑止。過去總要去面對,背上的包袱再重,也是他的。小妹隻是路過時看到的風景,再美再好,也不能留住。

從早上具某剛睡醒被二哥叫去看車,到跑過午間明媚的秋陽,和鄉村路上的花草樹木,到電車上照到具某臉上的夕陽,到達城市後晚間的燈火璀璨,一天過去了。過去追上了橘子,死去的人冤魂不散,來向他索命。他對她口出惡言,說你不用裝着很懂我的樣子。但真的有一個人很懂他,一眼能看穿他。她說他很透明,沒有殼子。過去從後面追來,小妹在身邊陪他。有光明誰會不想要,但黑暗仍然會如期降臨。誰都擺不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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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解放日志》第12集 過去始終都在,過去就是将來

具某這一離開,就是兩年多,等到他抑制不止相思狂潮,回到廉家,早已物是人非。鏡頭在這裡運用了蒙太奇手法,告訴觀衆,時間給他們開了一個玩笑。在小妹這裡,是具某離開後的一個月,深秋;在具某這裡,是他離開後的兩年多,嚴冬。曾經具某在車站前等女朋友下班,總是能等到,這次從傍晚等到天黑,也不見她出來。他從車站一路走回那幢曾經像他家一樣的屋子,他以為會一直停留在那裡不會變的人和物,與他記憶中的出現了偏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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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解放日志》第12集 物是人非

熟悉的屋子裡走出陌生的老婦人,問門口這個陌生人:你是誰。毛骨悚然,簡直有聊齋的感覺。房子還是那個房子,家不再是那個家。男主人還是那個男主人,老妻已不再是那個老妻。短短兩年多,廉爸死了妻子,中了風,續娶了新妻。愛他敬他如兄長的昌熙,和具某愛她敬她的小妹,都不在這裡。具某都要哭了。

第二次,具某從廉爸那裡拿到小妹的電話号碼。具某的那張臉,在太陽光照射下,泛着油光,死白瘆人,這是一張長期過夜生活的人才有的臉。和在山浦時在田間勞作曬得黝黑的健康人全然不同。具某要想過得像個人,隻有向他的神求助。

好久不見,小妹換了春裝。就像小妹說的,到了春天,我們都會蛻變。神說什麼都是正确的。到了這個時候,小妹才問起具某的名字,具某回答他叫具子敬,這是對應廉爸寫在紙條上小妹的名字,有一種三書六禮中問名禮的儀式感和對稱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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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解放日志》第14集 問名

具某的生存方式,注定他不能像普通人一樣戀愛,在和小妹約會中,也被叫去收款打架。不過才離開一個半小時,具某再回到小妹身邊,臉上已經受了傷。但小妹與衆不同的地方就在于她不是普通人,她是神,她有她自己的一套邏輯,她把她的邏輯搬出來,就可以照亮具某的世界。她是他那個世界的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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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解放日志》第15集 收集5分鐘的歡樂,就能撐過一天

小妹是一個孤獨的神,與她相對的,是在第二集出現的她的好朋友池賢雅,這是一個女祭司似的人物,有小妹的神性和唯一的信徒,就有賢雅的肉身布施。她一出場,就魅力非凡,是二哥和小妹景仰的對象,就連大姐,聽到她的理論,都有醍醐灌頂之感。她是那樣的灑脫不羁,遊戲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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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解放日志》第2集 賢雅

一開始寫她酷,中間寫她好強,等前男友死了之後就會把五億韓元還給前男友的媽,純粹是不蒸饅頭争口氣。到第十五集末,賢雅因為和二哥在一起太無聊要離開,她一定要奉獻才覺得自己是個重要的人,然後二哥就苦口婆心安慰她,沒關系,你什麼時候舒服就什麼時候回來,等休息好了再離開,我祝福你。賢雅痛苦得抓頭發。兩個場景,兩段戲,她全程無一句解釋,二哥站在較高的位置,她處于痛苦糾結之中,這和賢雅前面的樣子完全不同。所謂的人設崩了,就是說的賢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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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解放日志》第8集 賢雅

這時候的賢雅就像兩百年前深入土著部落的傳道士修女,在她身上看不到現代女性和自我意識,隻有完全的奉獻。她甚至連話語權都放棄了,是二哥在指責她、引導她、開解她,原諒她,并且無條件收容她。中間發生了什麼,讓二哥覺得是賢雅追不上他了?隻因為賢雅去照顧了一個癌症病人嗎?還是因為二哥隻用兩年時間就還清了貸款擁有了一間小便利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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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解放日志》第15集 賢雅

後期的賢雅,像是純粹為了小說中的背敷法,用賢雅的無私奉獻、迷途困惑,補小妹之缺筆。有小妹的神迹,就有賢雅的犧牲;有小妹對具某的引導,就有賢雅在二哥面前的迷失;有具某請小妹聽他說話的病理性要求,就有二哥對賢雅的無限大度寬恕。甚至讓賢雅對二哥說你又不去教會,哪有資格說祝福的話。祝福是什麼了不起的東西嗎?難道不去教會教堂,朋友間連祝福不允許送了嗎?祝福是被祂包圓了嗎?祂是個什麼東西?沒有祂的允許,全天下的祝福都送不出去了?

賢雅這個人物脫節得厲害,是因為情節缺失,她的下半部分劇本,被二哥拿去了。編劇把本來屬于她的故事,放在了二哥身上,本來是賢雅就在照顧身患癌症的前男友,那麼相應的後面一系列情節,都是賢雅的戲份。給病人擦身、陪他說話、給他送終、以及在陪伴過程中講述親手送走爺爺奶奶,讓賢雅悟到她和死神的關系。她才是最後走進臨終關懷教室,打開課本的人。隻有賢雅在開始時對男人的一視同仁,交往無數,才有一個電話就去可以去照顧即将死去的前男友、丢下現男友情節出現的成立,換了二哥,連遷就女友都做不到,更别說其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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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解放日志》第16集 賢雅曾經說過她上過編劇課,再次打開課本,應該是她的劇本

是先有賢雅對衆生的寬容,才有賢雅從死亡中悟道的覺醒,在最後成神,這是她的祭司之路。是先有前男友的死亡,把賢雅和二哥強行留在病床前,要求和廉媽的骨灰放在一起,讓二哥在祭掃時順帶看望他,等于把賢雅和二哥變成了殉葬的童男童女,讓賢雅和死亡牢牢捆綁,依她的悟性,才是打開課本的那個人。經過這麼一步步鋪墊,賢雅的邏輯才是通順的,而不像劇情中呈現的,賢雅莫名其妙就和二哥在一起了,又莫名其妙和二哥分開了,最後流失在城市的某個角落裡,不知所終。這不是賢雅的結局,她是那麼通透的一個人,她早就看穿了人性,看不穿的唯有死亡耳,但有了前男友的死,賢雅就邁過死亡門檻,成為了檻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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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解放日志》第15集 二哥拿了賢雅的劇本

編劇一開始是把二哥作為主角來寫的,這一點看演員表就能看出,演二哥的男演員李民基挂的是一番,二番是演小妹的金智媛,三番是演具某的孫錫久,但寫着寫着,具某成了男主角,二哥的戲份越來越少,到後來不得不強行從賢雅那裡挪情節,才能讓二哥的份量可以和小妹一比。這不是二哥第一次拿女角劇本,他問具某要車鑰匙,跳到具某身上說愛你,都是性轉的撒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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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解放日志》第10集 二哥撒嬌

二哥的愛情線是輔線,他的故事線是成為家長。在廉媽死後,二哥代替了媽媽的位置,白天去作坊工作,時間到了放下螺絲刀,回家做飯。曾經那麼多話的二哥,後來也沉默寡言了。吃着飯想起媽媽,哭一嗓子再接着吃。後來他盤下便利店,花了兩年時間還清貸款,又創業想推銷掉兩千台烤紅薯機,這些才是二哥故事的主線,是和前面的職場戲連貫的,但編劇為了加重二哥的神性而強行拔高,隻在最後兩集用兩場戲就帶過了,以至于第十五集和賢雅的兩場戲怎麼看怎麼别扭。

至于大姐,她的戲份是一早就設計好的,一點不走樣。大姐收到了斷頭的玫瑰花,放花蕾放在醬油碟子裡供奉起來。這個年代是沒有英雄沒有史詩的年代,大姐把自己幻想成可以用裙子接起被砍頭顱的女人,那樣的英勇無畏,她被自己的愛情感動着。這個年代,愛情就是柴米油鹽和醬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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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解放日志》第16集 大姐終于成為了“接起來的女人”

大姐的故事裡同樣有宗教的成分。大姐的上司,後來成功地被她發展為她的閨蜜和戀愛顧問,這個角色,一開始很讨人厭,但後來被他的邏輯說通,變得十分讨喜。第九集大姐告白失敗,打着石膏向上司訴苦,上司的形象和台詞,都在扮演着一位告解神父。并不是大姐不是他欣賞的類型,他一直沒送彩票給她,而是他的職責不在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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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解放日志》第9集 上司在扮演着一位告解神父

我對這部劇裡的宗教意味多到起了反感,太多說教了,天主教隐喻無處不在,都覺得厭煩了。要不是劇情足夠有趣,攝影剪輯都十分優秀,都懶得二刷和寫長評。

具某的一個手下欠下巨額賭債,引得債主打上門,具某和春子大殺四方,那家夥趁機卷款邊走。具某覺得這個機會不錯,也把藏在家裡的錢打了包,潇灑離開銷金窟。路過便利店,進去買了一瓶酒,一枚硬币滾了出去,落在下水道的栅欄上,停下了。

具某曾經眼望群山,對二哥說他是77億分之一,如果對77億這個數字沒概念,那麼把一個人想象成一枚硬币,77億枚硬币才能堆成眼前那座山。作為一枚硬币,也是被神眷顧的,它好好地平躺在格栅上,沒有掉進肮髒的下水道。具某撿起自身,把酒瓶放在路邊一名流浪漢腳邊,去找他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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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解放日志》第16集 作為一枚硬币,也是被神眷顧的

美貞現在可不止隻有一名信徒了。她很可愛,她全身心都充滿了愛,她會把她的愛像陽光一樣散發給周圍的人,接受到的,都會變成她的信徒。具子敬不過是最受她寵愛眷顧的那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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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解放日志》第16集 美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