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法新異、風格獨特、悲天憫人。作為電影文本,《大佛普拉斯》的叙事技巧相較于文學文本來說已屬尋常,導演所利用的“元叙述”、“打破第四面牆”等等手法在根源性上并沒有什麼獨特的開創,但關鍵在于導演對于既往叙事技巧與風格經驗的借鑒、糅合以至融會貫通,使得電影有了别樣的美學風格而不簡單、拙劣地效仿、屈服于固有的技巧方法與影像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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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程采用黑白色調使影片蒙上了一層朦胧複古的情調和氛圍,給觀衆帶來遺忘現時線性進程而無限滞留于電影叙事的奇特效果。而導演不時跳脫出故事的展示過程并向觀衆道出議論性話語的手法則完美了複刻了布萊希特的美學觀念,即打破第四面牆。值得注意的是,在觀衆将精力集中于故事層面的“展演”卻被導演“無情”打斷後,觀衆的代入性情緒感受卻很快被接續起來而沒有脫離電影“現實”的叙述氛圍,這足以見出導演對影片節奏和叙事結構的精妙把控。影片雖為導演的故事長片處女作,但已經能夠看出其獨特的美學觀念和豐富的經驗體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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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去獨特的美學風格和叙事技巧,《大佛普拉斯》的優秀之處還在于對當代社會現實的呈示和揭露,對社會整體結構的解剖和諷刺。但批判的基調并不是嚴肅、莊重、克制的,而是融入了喜劇色彩,以一種黑色幽默的言說方式去道出人生的無常、現實的無情與意義的無解。菜埔與唯一的朋友肚财偷偷觀看老闆黃啟文的行車記錄儀,在形式上既采用了“後設型”的叙事手法,又于内容上隐喻了大衆/社會底層人對上層富人的評說。在這一“評說”的過程中,菜埔表面上也參與了對上層人的“抗議”,但在本質上卻是被動的,而平常隻敢欺負欺負菜埔的肚财卻大膽地慫恿菜埔去偷錄像帶,行使自己反抗社會結構的微小權利。底層人靠撿拾垃圾和安保工作為生,窮困潦倒、苦悶壓抑,而上層人卻在莊嚴佛像的俯視下去行縱欲糜爛之事,足見社會現實的諷刺性。但底層人何嘗不是處于佛像的審視下呢,隻不過,這種審視的權力已經暗中讓渡給了導演,導演于屏幕之外的旁白性的議論話語正隐喻了大佛的審視。由此,形成了底層人評說上層人,而導演/大佛卻在高處俯視、評說着衆生的結構和形勢,至于底層人的無言反抗為何更多是導演的審視,還是源于其悲憫傾向的流露與倫理道德層面的建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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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演的論說性話語看似零度化和平面化,實則有着對底層人淡漠的同情和傾斜。而佛像的設計則隐喻了對上層人的無限諷刺,越是突出佛像,越能顯出上層人僞善、勾結的生存觀念和縱欲、腐爛的生活模式對純粹信仰的背離,處于崇高的信仰包裹下的隻是日常生活的低俗、谄媚與無限滋生的罪惡細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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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實生活永遠是電影及文學藝術所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素材與靈感源泉,而《大佛普拉斯》之類的電影正是抓住了這一藝術法則,深刻地揭露了現實生活的荒謬性與人類命運的無常感,并對人生意義做了潛在的追尋,但是人生的意義到底是什麼?或許它是沒有答案的,生命的獨特之處就在于它意義的無解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