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記憶中仍有着那樣的樓房。它像蜂巢,每一層有10個房間,每個房間住了一口人,這麼多人一起吐氣,讓這個蜂巢熱烘烘、黏糊糊的。從外往裡看,每一個房間都黑漆漆的,油污爬滿了牆,空氣裡的味道是複雜的。露天的走廊上,有人在做飯,有人在洗衣服,有人在抽煙。這裡的煙火氣夾雜着汗臭味,讓人很難找到如此具象的場景,形容一種低賤。到處都寫着累,生活的重擔讓人如蝼蟻般生活。
婁烨把最後的鏡頭放在了這裡,它拉着我們穿越下雨天泥濘的街道,跨過噴湧的臭水溝,順着“小馬推拿--向裡走20米”,尋找着一個脖子上留着觸目刀痕、臉上寫着嚴酷的冷漠的少年,他隻有二十多歲,他帶着心愛的人背井離鄉,他是個後天的瞎子。這是一段克制、沒有情節叙事的鏡頭,而我卻在這段裡感受到了深刻的“痛”。它不是王大夫、沙複明那樣血淋淋的痛,它沒有淚水、争執、拳頭,它隻是把這些盲人的命運放在了一個更大的社會裡,那裡人人自危。
我們帶着一個正常人不自知的優越想象着小馬的生活,同情着小馬的處境,但揭開那層紗,婁烨卻拍了小馬的微笑。小馬的一隻瞳孔是全黑的,那是他的盲,小馬的另一隻瞳孔卻逐漸亮了,他心愛的小蠻在走廊上洗臉。不管外面嘈雜的雨聲,不管蜂巢裡肮髒污穢的環境,小馬是幹幹靜靜、輕輕飄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