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記錯的話,自從小學集體組織看主旋律電影回來被要求寫觀後感以後,在我漫長的三十多年的生活裡,還是第一次有人讓我看完某部電影之後寫點什麼,無論對方是出于怎樣的理由,都讓我覺得認真地有點可愛,更何況在冷氣開得越來越足的影廳的黑暗裡,一些私密的感受和遙遠的記憶順着面前的聲畫慢慢一點點地攀上來,在清醒的意識中無聲閃動-寫出來,也不失為一種凝固它們的方式。
整部影片是一場博弈,在孩童的天真良善和成人世界的殘酷混亂之間,一個接一個的特寫鏡頭引領你走近這場比賽的細節,正當觀衆仰仗現實經驗默默提前宣判結果時,表現主義出手把所有的希望和呵護還給童真,把所有殘忍和冷漠抛棄在木船航行的尾迹裡,蕩開意味深長的漣漪,讓人在片刻的驚歎和欣喜過後,更多的是難解的惆怅。
電影,真的是造夢的藝術。
我已經很久沒見過常在自家樓下徘徊的那隻橘貓,從我住在這兒四五年前開始,總時不常遇見它,一來就繞着腳邊打轉仰頭想跟你說點兒什麼,喂點兒吃的蹲下身子撫摸一會兒我就離開,過段時間天黑時候下班到樓下車棚停車,有幾次,有那麼幾次,有那麼幾次它迎上來繞着跟我打招呼。有時候是餓了,有時候不是,把貓糧和水放在地上起身的時候會默默有個判斷,有交情,至少我自己這麼看。今年我很少見他,最後幾次他越來越瘦,耳朵上的毛或許是染了藓幾乎全掉光了,狀态也沒了以往慵懶自在的樣子,可還是會在遇見的時候靠過來,已經很久沒有出現,直到片子裡兩個天使般的孩子在郊外隆重地安葬一隻黑貓的時候,我又想起他來,尤其是小男孩呢喃地細數着對它的回憶,像細數着被手溫熱的晶瑩彈珠,讓我沉默,又讓我想說很多很多。
成人世界的冷漠是道邊界不明的堅固圍牆,所有人觸到邊緣的時候都會本能地退縮,幾乎像手指觸到火焰般的,慢慢地,它給每個人都圈出一個固化的場域,與其說影片中男孩女孩帶着嬰兒過家家般組成的家庭是小小港灣,不如說是女孩暴戾多病的祖母、拒絕承擔責任的母親以及種種來自成人社會的威脅,共同把孩子圍困在逼仄的生存空間裡,像擱淺在水窪裡的魚,越是掙紮就越是發現自身處境的無能為力。
女孩兒在屋外揚帆後趕忙跑回小屋喊男孩兒轉動船舵,遠景叢林當中的木屋化作小小漁船駛進郊外夜色中靜默寬闊的河,駛進了一種美好的架空的生活,這一刻有如神迹,枯木和泥土分開兩旁,一切無力和不幸的根都随之瓦解,帶着作者悲憫的注視,船緩緩離岸,駛出港灣,揚帆遠航。
走出影院時她說孩子很美好,讓人想哭。沒覺察到我看了她一眼,收回目光,我低頭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