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相思圍繞小夭和三個男人的愛恨糾葛展開故事,三個男人地位不一,性格不一,表達愛的方式不一,唯一相同的是他們都聲稱對小夭愛到極緻。

哥哥玱玹第一集就讓我完全站在了他那邊,幼時父母雙亡,姑姑戰死,奶奶病死,他寄人籬下三百年,到他國做質子,唯一的親人小夭被送往玉山。可以說他是在無人引導,無人關照,甚至惡劣非常的環境中好不容易長大的。年紀輕輕就認識到,弱小無法保護自己的愛人,承受了不該在這個年紀承受的痛苦,提前把人生的一切腌臜苦楚看得清楚,他的心變得密不透風,無堅不摧。——隻有登上權力的高位才有資格談愛。确實是的,小情小愛,倆人耳鬓厮磨長相厮守當然不難,找個靜谧舒心的地方隐居便是。但這注定不可能是玱玹要的人生,沒有權力,就永遠不可能把生死掌握在自己手裡,自己永遠隻能是人命蝼蟻,輕飄飄地任人宰割。

他要給小夭的,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安心,無論走到哪裡,遇見誰,都能有底氣選擇愛與不愛,要與不要,想與不想。這要求他必定要走上一條孤家寡人的路,忍氣吞聲,接受漫長的等待和一次次别人的冷眼與背叛。受的住,做帝王,受不住,做奴隸。他隻能進,不能停。所以他告訴小夭,“我們兩個人裡有一個人能做自己就可以了”。另一個人勢必要犧牲自己的自由,幸福。至于至高無上的權力,這始終非他的本意,因為他從小就明白,權力争鬥意味着什麼,而自小出身王族的他也深谙,地位越高,風險越大,也就越不可能按自己的意願過一生。

做帝王的,最先放棄的,就是自由和“自我”,不惜代價成為一個自己都不認識的人。我想,這樣的犧牲任誰都無可指摘。

長相思第一季中,在小夭與另外兩人你侬我侬時,唯有哥哥從未做出過任何出格之舉,他有一顆強大的心髒,聰明的頭腦,他所追求的是成為“大荒之内最能配得上”小夭的男子。

不過,怎樣才算“配得上”呢?“配得上”的到底是什麼呢?

這也一直是塗山璟的心病。他一直覺得“配不上”小夭。一開始他渾身傷病,不人不鬼,小六救了他,給了他第二次生的機會,他感恩戴德。這個時候他就已經情根深種,後來他言明愛上小夭是因為小夭對着他殘缺的身體臉紅了,讓他的心死灰複燃,不再自卑,小夭不嫌棄他,貼身照顧他,于是他心存感激。所以從一開始,他動情完全是為了“報恩”。

塗山璟從小天之驕子,因為一些莫須有的罪惡被親哥哥仇恨算計,險些喪命,他認清了,沒有了自己的身份和外貌,自己什麼都不是,琴棋書畫,優容華貴,什麼氣質談吐,在人的虛榮心面前不值一提。當小夭毫無芥蒂地接納他時,他第一次感受到了真正清澈的“愛”是什麼,單純,明淨,而這也是他一直所向往的。

他是如何對待愛情的呢?

是用示弱的方式。

“對不起”說個沒完,永遠低眉耷眼地道歉,承認自己配不上她怕她離開,但又從不松手地監視着、跟蹤着,掌握着她的一舉一動,迫切地希望她能給他一個安心的承諾。他一直反複陳說自己有多癡情,多愛對方,多想跟她長相守,為了她他甘願放棄一切,隻想做什麼都不是,隻是簡單陪伴的“葉十七”。

他并沒有為了跟她在一起成為更好更強大的人,唯一拿的出手的東西不過就是口口聲聲所說的“真心”。當敵人來襲,他根本無力保護她;當家族給他施壓,他一再逆來順受,反抗不了一分一毫;當小夭氣絕被困火海,他第一反應是這樣就能跟她永遠在一起了而沒有想辦法突出重圍給她新生……

他的愛是小我的愛,自私的愛,這無可厚非,我們沒有權利和資格要求所有人為了獲得愛犧牲一切,傾其所有。人的本性就是自私。他一直強調他無比希望自己回到“葉十七”,簡簡單單陪在她身邊一輩子,殊不知,葉十七能為她做什麼呢?不能保護她,給她更好的生活,隻能每天采點野花野草,打掃屋子,給她做飯,哄她開心。——這何嘗不是一種短視的愛?

甜言蜜語給不了一個人一生安穩,承諾也不行。但小夭隻跟他發展出了走心的一段情,為什麼呢?

首先,小夭從小經曆千磨萬險,最渴望的是天下太平,自己能過上安生日子,簡簡單單,健健康康就好。塗山璟這種“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愛正中她下懷,“願君能如梁上燕,歲歲常相見”。

第二,她被人遺棄太多次,所以最希望能被人毫不猶豫地選擇,永遠不離不棄,陪伴對她而言是最重要的,而“陪伴”又注定是小我的,自私的。也就隻有一事無成胸無大志的塗山璟做得到。

第三,塗山璟示弱是有效的,他逆來順受,什麼都聽小夭的話,是一隻好掌控的忠犬,一個忠心耿耿的“仆人”。有些時候,女人或許并不care權力,天下,變得更好,隻是希望有個男人無條件支持自己,用一根無形的鎖鍊牢牢鎖住彼此,僅此而已,無關對錯,無關是否是最好最值得的愛。這是人性,無解。

相柳是我最心疼的角色。他是世人眼中不折不扣的惡魔,不用與他深入交往就可以給他下定義的那種人,無人在乎真相,在他的世界中隻有兩種關系:敵人和侍從。他是極度功利的,跟小夭有着相似經曆的他卻比小夭更不幸,至少小夭體會過愛曾經是什麼感覺,他沒有。所以在他看來人與人之間根本無關情誼,隻有利益,靠利益聯系的關系也更加牢靠。隻是唯獨對小夭,他堅固的堡壘失守了。

他一次次背叛自己的原則,默默無聞地為她付出,護她周全,卻從不計較她是否知道,她如何看他。他隻是堅定不移地做着自己認為正确的事,哪怕冒天下之大不韪,哪怕以自己的性命為代價,哪怕自己分文不取。

為什麼呢?他看中小夭什麼了呢?

我想,還是因為孤獨吧。

再冷面冷心的人也渴望理解,或者說,相柳從未祈求過世人的理解也根本不屑,但有人主動走向他了,主動真誠地告訴他,他并不是惡人,他可能會進入她夢裡,她怕他。

不管是出自什麼前提小夭說出這些話,都隐藏着一個結論:他再也不孤獨了,恨也好,讨厭也好,總歸不是自己一個人了。尤其幸運的是,小夭不恨他,不讨厭他,甚至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這對他而言,簡直是生未有過的饋贈。

我最欣賞他的,是他不懼權威,不信天命,不理蒼生,不被束縛。他完完全全隻是他自己,不像玱玹那樣糾結,不像塗山璟那樣懦弱,他才是真正純粹地愛小夭的人。不求回報,不跟别人争風吃醋,不在乎名位,隻在她最需要的時候站出來,然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能愛已經很好了,他不奢求任何東西。他希望她跟她在一起過的開心,快樂,也希望她變得強大。他帶她看盡名山大川,上天入地,體驗為人的快樂,教她射術用以保護自己,他從不說些冠冕堂皇的話,也從不許下占據人心的承諾,他根本不是予求予得。愛從不長嘴,人才長嘴,長嘴的人千千萬萬,有惡有善,長嘴的愛也勢必如此。

他把愛還給了愛。他是愛最好的示範者。

換個角度來看,他們三者為我們展現了愛的不同側面,缺一不可。

最外層的是哥哥的愛,為她掃除萬難,讓世上再無可以欺負她的人,保她一世安穩。這是一切的基礎。

裡面一層是塗山璟的愛,宏大叙事之後就是個人情愛,你情我願,你侬我侬,朝朝暮暮,歲歲相依,有這麼一個人時時事事願意遷就你,依賴你,讓你依賴,填補了寂寞,讓人覺得活着也是件樂事。不過像璟這樣,有多少愛就會有多少恨,愛轉過頭可能就是冷漠甚至恨。這是人間至趣。

最裡面一層是相柳之愛,不摻雜任何世俗之物,沒有自戀的酸臭,沒有自毀的威脅,沒有權力的高高在上,沒有聖賢的假模假式,他撕下了愛的種種糖衣。相柳用一種宗教式的信仰對待愛,對待愛人,一着不慎,會被這種汪洋式的情感反噬。所以能承受的起的人很少,看得懂的人更少。

這三種愛無關對錯,沒有好壞,關鍵在于被愛的人怎樣選擇。我們觀衆處在上帝視角自認為洞若觀火,實際上我們跟劇中所有與他們三段感情無關的人一樣,都不會真正懂得他們之間的感情。

愛實際是什麼并不重要,看你相信它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