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克是關于反抗,關于被層層體制鎮壓、被大資本捆綁、被階層阻滞的無處可去的無家可歸的人們,用破布碎片拼接出自己的性格,用嘶吼和噪音宣洩出無處釋放的能量。
上世紀七十年代的倫敦,固若金湯外殼下暗潮湧起的失業的人們,沒有學上的孩子,舉起自己的拳頭,拿起自己的吉他,用毫無旋律的旋律嘶吼出不成詞句的詞句。當時他們還沒有地方可以去,沒有網吧和電子遊戲,他們隻能用最粗魯的方式将上流社會引以為傲的文化們一一肢解,用破布做時裝,用電吉他作提琴,這是他們的反抗。
朋克的曆史則是被剝削的曆史。時代的風雲落幕,斯人已逝,資本不眠。韓國工業偶像和西蒙考威爾旗下的俊男靓女,現在也樂意在編舞中緻敬一下地下絲絨。灣區的露臍上裝女孩和溫哥華的富二代嘻哈男孩,開始穿範思哲破洞褲,裝飾以蒂凡尼别針。大資本如迪斯尼,用炒冷飯的圈錢電影緻敬Vivienne Westwood。朋克很酷!然而Westwood本人在采訪中坦言,她的朋克創作從未為她盈利,每一件大受歡迎的作品都會立刻被大品牌如迪奧挪用和抄襲。
這不是穿着精緻衣服的女主輕描淡寫地說一句「或許我有一點瘋」就可以概括的。
如果你想要塑造一個有朋克反骨的角色,你不能把她放入一個暗黑版《穿普拉達的女王》的情境中去,這不過是一個渴望時尚、渴望繁華布料的女孩向上爬的故事罷了。Westwood複制洛可可,是用随手可及的材料和塗鴉噴漆來展現一種充實,而艾瑪斯通的每套衣服都太精緻了,隻不過是多染了一些黑色的顔料而已。她也沒有絲毫想要反抗男爵夫人背後龐大時尚産業的想法,她隻是在對方刺破她手指時興奮地微笑,她隻是想要另創一個品牌與之分庭抗禮,她隻是想要T台秀,想要掌聲,想要華麗,想要綢緞,想要……毛皮?
這又是另一個問題,她怎麼又不想要毛皮了?她可是庫伊拉啊。
庫伊拉跟朋克,是時尚光譜上最對立的兩極。《101斑點狗》中的庫伊拉,是金錢的化身,是資本最醜惡的嘴臉,是「我想要珍貴的皮毛來彰顯自己的高貴,哪怕那要殺死101隻可憐的小狗」。她身上永遠有毛皮,不僅有斑點狗的毛皮,還有羚羊和世界上最後的老虎。她有藝術的眼光,但她會将美的事物生生剝皮穿在身上,因為她付得起那個錢。
這樣一個角色,想要在前傳中展示她是如何變壞的,迪斯尼竟然采用了最令人困惑的方法——把她塑造成一個朋克獨立女性。迪斯尼制作的所有電影,任何想要彰顯「獨立女性風采」的企圖,都注定不會成功,因為它根本就不在乎。它隻是啜飲咖啡,翻看女人和工人們用血淚撰寫的标語,然後聳聳肩說,「好吧,她們想看這個,那我們做一些她們想看的」。
想不到我還有試圖捍衛朋克和某個時尚門類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