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原野裡,你一個人正走着,對面走來一隻可愛的小熊,渾身的毛活像天鵝絨,眼睛圓鼓鼓的。它這麼對你說到:‘你好,小姐,和我一塊打滾玩好麼?’接着,你就和小熊抱在一起,順着長滿三葉草的山坡咕噜咕噜滾下去,整整玩了一大天。你說棒不棒?”
看到在阿勒泰草原上跑着跑着又摔跤翻跟頭的文秀,我總是想起村上春樹筆下最讓人忘不了的小熊。
與其說巴太和文秀是在戀愛,不如說他們是在創造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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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品質幾乎是很難在一個有些閱曆的中年男性身上呈現的。比如你看巴太的爸爸蘇力坦,他勇猛果敢,充滿男性荷爾蒙,但難免暴力固執,甚至顯得有點食古不化;比如村長,他洞察世事、幽默風趣,但又未免顯得聰明有餘、寬厚不足。
一個人最可恨之處,或許也正是他最迷人可愛的地方,看看我們怨種“丈人”蔣奇明就再清楚不過了吧。(這才是現實裡會出現的男人,他壞的有魅力,他可愛的小邪惡)
而我們巴太,他可以同時是太陽,又是月亮,他可以四肢發達的同時又頭腦靈活,可以剛猛堅毅,又柔情似水,可以追求自由的同時背起家族命運,他可以彎弓射大雕又月下說情話,甚至最後的最後,他也可以“照顧”好踏雪和文秀。
這樣一個近乎童話裡才會出現的人物,隻能将他安排在地廣人稀的遊牧部落。他的世界是一個已經或者正在逝去的文明。而這個文明卻離自然很近離“神性”很近,所以他得以保留了某種純粹的美好。他們有的不多、要的很少,他們還隻有需要,還沒有欲望。
這樣一個太過可愛的人物也隻能是少年。少年啊,真是稍縱即逝的年華,他的世界還隻有自己,他的眼裡還隻有星星,他的價值觀不會受到十八般酷刑的考驗,最重要的他還未曾經曆愛别理、怨憎會、求不得。
最後那個鏡頭,減了短發的巴太,面龐依舊清朗英俊,但眼神卻是悲喜雜陳,讓人心碎。至此少年巴太,别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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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文秀與巴太的關系中,一直是不同頻的,這種輕微的失衡既是這個以文秀為第一人稱故事的叙事需要,又制造了充滿張力的戲劇效果。在導演唯美又機智的鏡頭語言裡,我們看到文秀眼裡的巴太,總是一個怼臉的大特寫,陌生的充滿野性的眼神充滿吸引力。我們清清楚楚的感受到,少女文秀從一開始就對巴太的好奇、心動。随着接觸的增多,繼而充滿的期待,因誤會産生的失望懊惱,到最後聽到心上人表白的百感交集的欣喜。
兩人關系的起伏遞進,這一路走來,對巴太可能就是騎馬直奔目的地,對文秀卻是百轉千回的在樹林裡繞了一圈又一圈——“猜他的一個眼神、一個動作是啥意思。每天心情一上一下像過山車似的。”
如果說巴太是理想的化身,那文秀更容易讓我們将自己代入。她身上的理想主義氣息和時代格格不入,以至于她在現實生活裡的碰壁也顯得合情合理。帶着對自己“到底有沒有一點用”的懷疑遠離人群。阿勒泰并不是她的地盤,不會騎馬、不會放牧、語言不通又不如媽媽靈活變通的人,如何能在這裡找到自己的價值呢。
自然的,她看到在草原上馳騁的如王子一樣的巴太,會有自卑,看到巴太和庫蘭在一起的時候,會覺得他們才是一對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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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是說如果,巴太的心上人不是文秀,後面甜甜的故事沒有發生,那些對視和觸碰都是誤會,文秀被徹底傷了一次心。我也不擔心她會碎掉。這是極可能發生的事,甚至這是這個世界更大概率會發生的事。
人隻要敢去生活、去愛、去受傷了,就不會懷疑自己有沒有用了。
文秀和巴太,互為鏡像的兩個人,一個代表夢幻,一個象征人間。看起來他們就要去向童話。
但“踏雪”的死,如同最純潔理想的死亡,最終把巴太推出了草原,拉入了塵世。
至此美少年之戀畫上句号。“我的阿勒泰”關上了它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