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這個片子本應有很多想說的,二刷之後突然不知道如何落筆了。我本以為我早已洞悉人性,妄圖以道德高高在上去審判他人,卻發現我低估了"人"本身。

《吉祥如意》這部影片分為2個部分,上半部分是《吉祥》,一個僞紀錄片形式的劇情短片,下半部分是《如意》,一個真正的紀錄片。整部影片通過短片和幕後的結合,做了一種實驗性的嘗試。這部影片并不是劇情和幕後分離的兩個整體,正是台前和幕後強烈的對比,顯現出了這部影片的社會性和哲學性,也無形中點出了所謂"宿命"。

在影片中我們可以看到,《吉祥》所呈現出的是一個肅殺的春節,短片圍繞姥姥去世後,生病的三舅該怎麼辦這個主題展開,三舅的女兒王慶麗時隔十年回到故鄉,面對如此現狀,她的茫然,她的無措,她的愧疚全寫在臉上。劉陸用其極具感染力的演技将一個束手無策的女兒描繪得惹人疼惜。影片運用僞紀錄片的形式,使用大量長鏡頭、抒情蒙太奇展現王吉祥的孤獨和格格不入,使用多人的采訪鏡頭,通過兄弟姊妹之口講述得病前的王吉祥為家裡做了很多貢獻,與如今渾渾噩噩,隻會念叨"文武香貴"的王吉祥形成了巨大反差,而年夜飯時對于王吉祥何去何從的争論,更是将人性的複雜描摹得淋漓盡緻。

然而,《如意》篇時畫風一轉,我們發現,真正的王慶麗很開朗樂觀,真正的王吉祥病情并沒有這麼嚴重,他認得所有人,包括十年未歸的女兒,他生活可以自理,隻要有煙,一個人呆一天也沒有問題。但我們卻能更直觀地窺見生活的無奈。

飯桌上那場戲,本身隻是一場表演,但人性經不起撩撥,演戲成了真正的争吵,每個人的歇斯底裡最終都發自肺腑,大家都沒有錯,雖然是兄弟姐妹,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煩心事,沒有辦法也沒有能力再去照顧一個得了病的人。這就是現實,現實沒有電影裡極度的痛苦和苦難,卻也沒有最終的幸福和無憂無慮,現實就是如此,一地雞毛,卻也能縫縫補補過下去。

劉陸在一家人的争吵中離席,她坐在攝影機後,久久無法出戲,而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站在她一旁的王慶麗,王慶麗事不關己般地刷着手機,攝影機前一家人的争吵,似是與她無關。

我在一刷的時候覺得這個場景很諷刺,然而現在卻生出了其他感受。

開主創會議的時候,劉陸打斷了王慶麗和大鵬的憶往昔,她說:"我還是不理解,為什麼十年不回去?"換來了王慶麗久久的沉默。

是啊,為什麼十年不回去呢?王慶麗自己也無法說清楚吧。劉陸是一個好演員,她有極強的共情能力,所以她飾演的王慶麗,能讓觀衆為她的舉動潸然淚下。然而她不是真正的王慶麗,這就像我們看電影,我們會為劇情的感人和演員精湛的演技流淚,因為我們在當下代入了角色。劉陸也是如此,她在大鵬的講述下,在自己的理解下,以及現場氛圍的烘托下,她扮演了這個時間段的王慶麗,但她并不是王慶麗本人,她不曾經曆真正的王慶麗經曆的過去,那些可以談論的,或是無法訴諸的人生,沒有親身經曆過,又何談真正的感同身受。王慶麗是一個真實存在的,活生生的人,而并非編劇筆下的角色。人一直是複雜的,人性也是無法參透的。

我在看完《吉祥如意》後對大鵬徹底改觀,一刷時我和那個觀衆女孩有同樣的疑問,作為一個商業片導演,大鵬為什麼要拍這麼一部短片。而現在再聽這個問題,有點刺耳,也有點心疼。我陸陸續續看了大鵬三部電影,2部喜劇片,我意識到,大鵬其實是一個心思細膩且敏感的人,他自己也在接受訪談時說,他私底下其實是一個安靜的人。他能夠發掘出小人物身上的閃光點,也最能挖掘出人性的悲涼面,但他依舊是一個溫柔的人,他會給予主人公好的結局,像是《縫紉機樂隊》、《保你平安》結尾的大團圓,像是《吉祥如意》中媽媽說的,一個人管四個人管不好,四個人管一個人還管不好嗎?他是一個商業片導演,他也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但為什麼大家喜歡看大鵬導演的電影?還不是因為他拍的其實是我們每一個人,每一個在破破爛爛世界中努力生存,每天面對着一地雞毛苦苦掙紮,卻依舊對明天充滿希望的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