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破地獄,我本來覺得一定有很多話想要說吧,畢竟像我這樣受香港電影影響這麼大的,從小長大都是看着香港電影的人來說,一定很多感慨。但是看完之後,發現失望的情緒更多一點。當然失望的主要原因肯定是因為之前過高的期望,以為是打破了什麼香港票房記錄之類的,所以不能怪電影。隻能怪自己沒有合理的控制預期。當然這算是近年一部比較優秀的港片了,可也就這樣。電影大量概念的拼湊感,用殡葬的脈絡套上了不同的議題:香港的整體的社會環境,女性叙事,多元性向,傳統與當代的沖突。一個母親試圖保留孩子的屍體,等到一天科技發達,可以讓孩子重生,這代表一種絕望中的期許吧。似乎放下了,似乎又沒放下,但是畫面中那些慘烈刺激的鏡頭給人許多的觀感刺激,這孩子受了多大的苦啊,還不是因為你們大人的一個執念?最終這個孩子還是要用布纏起來變成一具木乃伊,依然活不過來。
許冠文之角色引出了一個老派的中國式的香港人; 黃子華角色,是一個中生代,講英文的香港人;而衛詩雅角色是一個生活在憤懑,彷徨,不被承認的新時代的年輕人。主創的鋪排和表達,各就各位有禮有節,但全部淺嘗辄止,而且不留空間做任何隐性的更深的探讨。許冠文角色,去世後的兩段信件的獨白,不但顯得冗餘,更是顯得教條,而且根本不觸及問題的實質。我不知道是主創沒看到,還是沒有辦法觸及。除了溫情以外,什麼都沒有說,那麼這個溫情是否是想象出來的呢?
如果主創想要表達,到底是要表達什麼呢?黃子華最後的那一段獨白,更像是被授意的,必須的;一個光明的結局和展望。這樣一個狗尾續貂的文本,在最後給足了答案,每一個答案都不痛不癢,都像陽光中的微塵那樣飄飄揚揚。像是一部廉價的懸疑電影,有一種看了像沒看的感覺。
我們對于香港的電影,有一種時代的濾鏡。黃金時代的香港電影,現在回看,依然有欣賞價值的作品其實是十分罕有,非常少的一部分。大多數叫得上名的電影都經不起細究,基本的完成度都有問題,更别說表達了。絕大多數時候,那個時代要賣錢的電影表達是擺在非常次要的位置的。而現在很多時候港片在夾縫裡求生不過是在賣情懷。就像許冠文,他就是那個經濟上升期的标志性的喜劇人物。許家一門三傑,其實就是香港騰飛期的開端娛樂業的标志人物。看到他們似乎就是看到希望,然而這更多是一個虛像。
黃子華曾經用棟笃笑俘獲了無數港人,而港人這種可以接受被嘲笑的或者自嘲的娛樂精神,也在一次次激烈的動蕩中耗盡了。和這個世界的兩極化一樣,雖然很多人說不得,但是觀點藏在心裡各執一詞,其實并無平息,卻隻是暗湧。有些問題,黃子華也不可能,也不會再去碰再去說了,所以他的棟笃笑的完結,是時代的完結。《破地獄》原本相對完整的基調,在許冠文的角色去世後,第一次獨白就被破壞殆盡了。主創至此就開始将一些看似不切實際的願景擺進電影裡,将本來具有完整表達的故事徹底的拉到了另一個賽道,以此避開真正需要觸碰的問題。而之前本就有些牽強的叙事,讓故事的拼圖一下子就全都散了。電影在最後其實是垮掉的,完成度都變得成了問題。
這部電影拿到了本土的曆史票王,我個人認為首先是現在真的沒有幾部可看的電影了。在電影上映的那個檔期。其次有幾代香港人共同的電影偶像;故事的主幹又是香港十分特有的殡葬文化,所謂香港的本土化叙事。它赢在了本土化,當一個至少是本土化外衣的東西獲得了如此的追捧,可見這個地方的人的本土意識有多麼強烈,獲得了曆史票王,也可以說是前所未有得強烈了。
當香港的許多曾經固有的價值文化,因為經濟環境和其他不可抗力,消耗殆盡的時候。主創找到了殡葬業。殡葬業當中有很明顯的香港特色。然後作為電影主題又暗合了,和過往做一個類似于儀式的告别,主創的野心其實是非常大的。事實上,也是要用香港曾經最有世界影響的文化形式,電影,給香港做一個結論吧。可惜,最後的表達讓這個結論依然是,幾十年不變的所謂獅子山精神似的。對于我來說,近年我看過的最好的電影就是《年少日記》一喪到底,表達的完整性和深刻性,和戲劇細節,和劇本都打磨得非常讓人滿意。也可以說,它是一部最不符合很多人刻闆印象中的港片的一部電影。而其他香港電影沒有一部可以跳出這個框框,連喪都喪得謹小慎微,走一步退兩步,甚至不敢承認失敗,依依不舍。
救不回來就應該讓他走嗎?能不能像電影當中一樣的好好的破一次地獄,為什麼要說活人也需要破地獄?期待的,其實就不是重生,而是轉世投胎。至于下意識是什麼,也沒有人知道。主創似乎是要告訴觀衆,不要再風風雨雨了,快點忘記!觀衆也給予票房的回應也是,是時候放手了,實在沒有力氣了,既然電影給了我們一個台階就順坡下吧,如此還是獅子山精神。死去的人和東西就忘記,就像從來沒有擁有過,也從來沒有發生過。風雨之後當然可能是有陽光的,但是死亡之後是什麼,活人是不會知道的。至于活人也需要破地獄,是否是一種苟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