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與文學文本相比,最大的優勢是用畫面講故事,我們去迎合電影視覺叙事模式的觀影心态,在《記憶》裡遭到了阿彼察邦的質詢。《記憶》中阿彼察邦把麥克風當做一般電影的攝影位使用,聲音在大部分時間承擔作者表達,原本畫面的拼接(蒙太奇)在《記憶》中呈現為聲音的組合,開場的靜默持續十多秒,我第一次看的時候以為是播放卡頓,一旦接受了上述觀點,不妨把它理解為一種聽覺上對《2001太空漫遊》的緻敬,一種留白,我們記憶中沉默的聲音。與此同時,也告訴觀衆,黑暗中側卧床榻的傑西卡在電影中隻是附庸,我們不太需要将注意力放在運鏡、景别等傳統的肉身。一聲巨響後女人起身走向擺滿植物的栅欄窗前,拉開木頭椅子的呲啦才是時段的主角。埃爾南的出現開啟了傑西卡尋找墜物之聲的旅途。她靜靜地等待埃爾南完成音樂工作後,兩人在提前挑選好的素材庫裡匹配,傑西卡說“一個巨大的球體,墜落在一個金屬井裡……大概這麼大,就像是從地球的核心傳來……”此刻我意識到人類描述聲音的語彙是多麼貧瘠,無論是中文、西班牙語還是英語,我也無法比她更準确地形容出那神秘的動靜。匹配工作是全片的一個縮影,在形式上,這一場戲等同于《記憶》的簡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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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記憶》的麥格芬到底是什麼?全篇至少五次作了指代,前文提到的對調音版埃爾南的描述算是第三次,第一次是她詢問詩人最近家旁的裝修什麼時候結束,這也是她意識到隻有自己能聽見聲音的發端,第二次導演把聲音對上一個行人的異常舉動,仿佛他遭遇了槍擊。這樣的矛盾(聲音受者的模糊)促使觀衆對幕後導演的懷疑,寫作中有一種手法被稱為不可靠叙述,這個還蠻好确定的,傑西卡和心理醫生有如下對話“你平時經常受失眠的困擾嗎?”“我平時不睡覺。”叙述者如此精神折損,在我看來,導演“鼓勵”觀衆向他的構思提出質疑,并煥發獨屬于個人的最終解(這一點本是我的臆測,在導演的一次映後交流環節得到确認)。因此,最後的第四次诠釋給到哥倫比亞叢林中的奇異黛綠色船形飛行物的啟動脈沖時,觀衆除了驚奇,更多的是忍俊不禁。聲音的謎題最後是幻象、飛碟還是新聞報道裡馬欽火山的地質運動,完全依賴我們意識到自己存世以來數年的經驗,或者換言之,用它的一個可愛昵稱,“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