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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從故事主線來看,這應當是一部女性主義電影——一直處于被注視位置的女性通過自己的主動行為沖破受男性管轄的色情牢籠,獲得自由。然而電影作為一門綜合性的藝術,能夠形成表意效果的不僅僅是籠統的故事主線,還有影片的呈現方式,即叙事手段和視聽語言。有趣的是,《小姐》這部電影恰恰形成了這樣一種故事主線表達與影片呈現方式的自相矛盾。在如此女性主義的主線表達之下,影片本身卻又處處在剝奪着片中女性角色的主體性。

《小姐》是一部雙女主的電影,而其中的小姐秀子則更是承載影片主線和主題的靈魂人物。然而作為絕對主角的秀子,卻是以一個欲望客體的形象被引入片中的。我們第一次看清秀子的臉,便是透過一個淑姬的主觀近景鏡頭。秀子白皙美麗的面龐忽然出現,鏡頭微微的搖晃顯示了淑姬被震撼的心理狀态。接着,淑姬的内心獨白代替觀衆發出感慨:“天呐,怎麼不早告訴我她很漂亮”。這便是女主角小姐在影片中的初始形象——一個美麗的觀賞對象。而作為對比,根據同一部小說改編的BBC電視劇《指匠情挑》的處理方式則是,一開始便讓“小姐”用旁白自己去講述自己的經曆,講述她幼時從瘋人院長大、随後被舅舅接走開始閱讀訓練的壓抑經曆。因而在觀看《指匠情挑》時,我們通過“小姐”自己的體驗去構建這個人物,觀衆共情到的是她作為一個主體的感受。

在影片的第一個小時内,我們都完全看不到秀子小姐作為一個主體的任何欲望和想法,她一直隻是一個形象,一個充滿誘惑性卻對自己的誘惑力毫無意識、因而完全不會去反抗的形象。她就那麼毫無抵抗地接納着來自觀衆充滿欲望的注視。這些充滿欲望的注視則又被導演非常巧妙,或者說狡猾地隐藏了起來。電影使用了與《消失的愛人》類似的叙事方式,即先采用一個角色的視角進行講述,随後再忽然轉換到另一個角色的視角。這樣的方式有兩點作用,第一點顯而易見是制造反轉,第二點則更隐性,那就是為觀衆盡情注視美麗的金敏喜提供心理掩護。

樸贊郁是一名懂得收割票房的導演,他知道靠什麼能夠把觀衆吸引到電影院來。靠(男性視角的)色q,他能夠收獲大批男觀衆。靠正風靡的女權主義浪潮,便能将女觀衆也引來。但這二者是矛盾的,起碼對于隻能夠采取男性視角來拍色情的樸贊郁來說是矛盾的。但他很聰明地找到了解決方式。片中的小姐秀子是最具有性誘惑力的角色,自從她出場起,觀衆就已經在潛意識裡期待着不斷地去偷窺她的身體來滿足窺*私欲。然而這是一部女性主義電影,對女性身體的剝削無法做得那麼直接露骨,于是影片第一部分在以淑姬為視角的叙事過程中,導演不斷通過她去讓鏡頭偷窺小姐。在影片發展淑姬對小姐的欲望的同時,也巧妙地允許了觀衆透過淑姬的眼睛去偷看小姐洗澡時濕漉漉的臉和胸&部以及穿上華服後露出的纖細脖頸來獲得滿足。而所有充滿欲望的目光都被包裝成了無害的姿态,因為這視線在電影中來自一名女性,觀衆在潛意識中認為自己是在以無害的女性的身份去注視小姐的,而非以自己的身份,因而在注視時得到了心理上的自我原諒。

即使到了第二部分,影片開始轉為小姐的視角進行叙事,小姐也依然未擁有完全的主體性。在小姐秀子童年的段落裡,導演通過視聽表現了小秀子對新環境的恐懼感,這時的秀子是影片的主體。然而等到秀子長大,即有了明顯性#征後,視角卻被偷偷換回了注視秀子的男人們那裡。從故事表達來看,秀子為各路紳士朗讀色q小說的段落的作用應當是展示秀子如何被這個男人主宰的牢籠所束縛扭曲,由此共情秀子的遭遇,希望她能盡快逃離出去。然而在影片的呈現中,這一段落卻并沒有着重表現秀子的感受,而是用大量在座紳士視角的全景鏡頭去展示秀子魅惑的嗓音、她念書的姿态,以及和人偶一起被吊起來時成為奇觀一部分的她的身體。甚至導演直接拍出了台下紳士們對秀子意吟的畫面,讓秀子完全成為了一個性^刺激的客體來滿足那些紳士,實則是銀幕外觀衆充滿欲望的眼睛。

而看似為觀看者的淑姬也并非是全然主體性的。首先樸贊郁通過一段淑姬的自我介紹來塑造角色形象。這段自述主要鋪墊了淑姬的兩點特質,第一偷竊造假樣樣精通,第二她有着強烈的母性。我們不知道她究竟有多麼需要金錢,她與小偷之家的人關系究竟如何,隻知道她有母性,這一完全建立在“女性”而非“人”這一身份之上而非的特質。影片表現淑姬充滿母性的方式是,讓她告訴觀衆,如果她有奶水,那一定要把所有孩子都喂飽。這不言自明是一種在男性思維下很想當然的對女性的理解,同時用講“奶水”來隐秘地指向淑姬那對尚不可見的ru房,使得淑姬的形象也有了性刺激屬性。

觀衆對淑姬和秀子雙重欲望的滿足被延遲着,直到情yu戲的上演,這份欲望終于得到了釋放。在情yu戲的片段中,兩名女演員幾乎是如兩尊像一樣被端端正正地擺在了鏡頭前的床上,以對稱構圖呈現出了強烈的奇觀感。整段戲中幾乎沒有試圖通過視聽表現出二人情感的親密與升華,而更像是一場做給觀衆看的女同幸戀x愛獵奇展示。導演對二人感情連接唯一的表達,就是她們像戰友一般的那一握手。然而這一握手也拍得沒有多少感情,隻是做個符号性的表意。

《小姐》當中女性并不能稱得上是具有主體性的,她們在很大程度上還是承載着被男性觀看的客體任務。然而也不能因此就說《小姐》在女性主義方面毫無意義,因為有趣的是,又正是影片的色情、懸疑等商業屬性使得這部電影流傳甚廣。而随着影片的傳播,女性話題便能夠得到更高的讨論度。但還是希望以後能有更多創作者探索出不通過剝削女性形象來獲得商業價值的女性主義電影和色q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