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好萊塢往事》的初印象來自高中時候看的環球銀幕,一次次翻閱幾十頁的專欄介紹,從曼森家族聊到昆汀的個人審美,從傳統西部片聊到午夜的B級片,印象裡那是一個躁動不安的夏天,在我有限的信息流裡,大家都在談論昆汀,那是我第一次身處“昆汀式”的影迷狂歡,就像是電影院熄燈的那一刻透過黑暗的呼吸聲,所有人都在期待着銀幕亮起時幾千公裡以外的影像。沒想到最後真正想起來看這部電影已經是五年後的夏天,不過當年在環球銀幕上的知識仍然留存在記憶裡,那幾乎是我對美國六十年代、對昆汀的印象的原點,之後的知識不過是以此為框架向上搭建。

《好萊塢往事》像是一個沙盒遊戲,前半部分昆汀像是在炫耀他精心搭建的新玩具——一個巨大的平行宇宙好萊塢,後半部分則是在構建的世界裡重演一次曆史大事件。整部電影其實就像是一個遊樂場,全天24小時的運行着,昆汀即是遊樂場的建造者也是最忠實的遊玩者,看這部電影有點理解大家觀看昆汀電影獲得的快感,他的電影一向都是自己的個人趣味集中輸出,觀衆要做的就是不斷攫取每個角落裡精心埋藏的彩蛋。觀影中,我們和昆汀的地位是不斷拉近的,我們都作為影迷,通過這部電影找到共鳴,這也是昆汀的高明之處,他把他的審美高度凝結成幾個朗朗上口的标簽,暴力美學、反傳統、戀足癖,人們通過觀看他的電影獲得了理解他、模仿他、跟他對話的渠道,在發掘這些标簽的過程中企圖與他共鳴。

《好萊塢往事》的時間軸是立體的,整部電影是一個載體,由某種松散的力牽引着,各個橋段并不按照叙事邏輯的分布在電影裡,不同媒介的、新的與舊的、真的與假的糾纏在一起,戲裡面嵌套這戲劇,現實中也可以上演劍拔弩張的決鬥戲碼(Cliff在農場),每當我們沉浸在某一幕中時,又被間離強行拖離劇情,不斷的細微的反套路叙事積聚起能量,在最後一幕的暴力場景釋放出來,這也就是昆汀電影的“爽點”所在。每個劇情都是不連通的無意義的,他們存在的意義大于要傳達的内容,我們就在這種不斷被打斷的焦灼中,跟随昆汀俯瞰整個好萊塢。

這部電影仍然傳承了昆汀解構和荒誕的基因,大到整個故事的框架(一個與現實相似但又不同的平行宇宙)小到細節和人物的刻畫(李小龍、片場的間離),昆汀仍然像是一個極具破壞力的孩子,對他熱愛的西部神話仍然抱有反叛和挑釁的态度。在那些經由電視屏幕播放的西部片裡,善惡的秩序是絕對的,主角永遠是赢家,也永遠是兼具武力和智慧的傳奇,但《好萊塢往事》裡,最終兩個貫徹正義的人,是兩個無名小卒,他們更像是被命運推到此處成為了正義的判官,好萊塢的齒輪運轉,在69年的八月将他們帶入了風暴中央。這場曠日持久的瘋狂像是一壺滾燙的水,翻騰着冒着泡泡,曆史在往沸騰的頂點駛去,而他們,就忽然出現在了列車的拐角處,不經意改變了時間,不需要任何理由,好像一個玩笑。不過在昆汀的最後一筆裡,還是讀到了他反叛下的溫柔,曆史上的悲劇沒有發生,在這個平行時空裡,那場關于嬉皮士、關于傳統好萊塢、關于他的童年的夢還在持續着,不斷拖長,仿佛七十年代不會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