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有許多人解析過這部影片。的确,倘若無法參透導演在劇情結構上的安排,觀衆必須要借助影評或通過二次觀影的方式回味。本人也看了兩遍。由于對劇情沒有預先的了解,我同樣在最後四十分鐘裡陷入了迷亂與困惑,不斷猜測人物的身份與其對應關系,有了夢境和現實的倒錯感。于是,在已知影片叙事結構之後,本人又進行了第二遍的觀賞。很少有影片,能讓人産生剛看完就知道自己一定要再看一遍,并且心甘情願、發自内心地想要再看一遍的感受。

不出意外的是,第二次觀影的體驗更令人沉迷震撼。在知曉内容與結局的前提下在夢境中潛行,每每觸及夢的邊緣,或是夢的深處,那種幾近破碎、搖搖欲墜的恐懼感,每一次都揪住了我的心髒。當幽異纏綿的音樂聲響起,凝視着不合常理的事物,生怕錯過哪個細節,全身心最投入的時刻,竟是離脫離夢境最近的時刻。鏡頭的移動與景物的呈現,主觀視角與客觀視角的轉換,潛意識仿佛在影音的領域中起伏,掙紮着消融着,強迫我們去接觸思考恐懼與恐懼的本質。

沒錯,這部影評給予我最大的感受便是恐懼,蟄伏于我們個人意識深處的憂慮與懼怕。雖然林奇在影片中添加了黑色幽默的元素,但仍然無法化解整體的詭異與陰郁。它給人帶來的恐懼并非是一兩個突然跳出的驚悚面孔,或是一具腐爛醜陋的屍體。它的高明之處在于,它用一個個鏡頭和場景,用模仿夢境的方式為我們緩緩呈現出那些黑暗與腌臜,就像将人緩緩沉進不見底部的汪洋。我們在夢中的退縮與猶豫是潛意識裡的畏懼,在夢中的樂觀與成就對應着現實中的悲哀與落魄。前者在我們不得不潛入這場夢的時候,已經注定了最後的揭露與面對;後者在夢境退去後,那種幻想的美好隻會再次掀開不愈的傷疤。個人認為,本部影片已經觸碰到了電影的本質,不是因為“電影就像夢境,拍電影就是在造夢”,而是大衛·林奇對影像以及他想用影像表達情緒的能力已經至臻完美。最後那句“寂靜”(silencio),夢境、影片、現實,三個世界在這一刻彙聚,徹底将我征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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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lencio

總是會下意識地将《穆赫蘭道》與伯格曼的《假面》比較。不僅是因為它們主角的身份都是演員,都涉及兩個年輕美貌、性格迥異的女人的相互迷戀與背叛,還因為它們都透露着類似的可怕氣質與深刻的驚恐。它們的主題在情緒方面是相通甚至可以說是一緻的,隻是《假面》更多的是對現實以及個人心理的剖析與審視,《穆赫蘭道》聚焦的則是更深的心靈與難以捉摸的潛意識,一個更具現代性的内容。再有,它們一個被镌刻在伯格曼冰冷殘酷的鏡頭中,一個被溶解在林奇陰郁華麗的場景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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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曲同工之妙

不得不誇贊娜奧米·沃茨的演技,整部影片的大半建立在一個夢想、愛情被好萊塢的浮華虛僞葬送的女孩身上,其現實意義不過是人物本身的延伸。如果沒有出彩的表演支撐,它無疑會垮塌,而且女主兩個身份之間的反差,同前後内容與其他人物之間的對應互文一樣充滿可探究的空間,那一個個特色要求演員的面部必須要有足夠可解讀的信息。娜奧米貢獻的表演與《假面》中麗芙·烏曼的演出一樣,是偉大而不可或缺的。

偉大的表演

我的影評不在于解讀劇情,比我解讀能力出色的大有人在。但劇情并非電影的本質(事實上,也并非文學或者任何其他藝術的本質),懸疑絕非本片的重心,它能給以我們的,是沉浸式的體驗,是一場魔法似的心态模拟與探究之旅,一場令人不願離開的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