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姿态》之前,我完全不知道這樣的世界存在着:生活在結構性厭女的環境使我一度厭惡自己的性别,有一群人,卻願意去擁抱這一切,去擁抱女性特質、女性美,去驕傲地揚起頭來生活,去盡情展現藝術與獨特的美麗。

貧窮、歧視、絕症,有任何一樣都足以壓垮一個人,但是TA們在這些難以想象的黑暗重壓下,不僅活着,而且活得燦爛閃耀。

我本以為,這部劇會向其開頭那樣,以一次盛大的舞會主題作為結尾,每個家族都站上舞台争奇鬥豔,或者至少,要有一次伊萬傑利斯塔家族重聚集體走秀,再次打敗了拉馬新成立的可汗之家,但是兩個家族最後握手言和,大家在布蘭卡的出租屋或者艾麗卡的豪宅聚餐,懷念逝去之人的同時展望未來。第七集卻給了我狠狠一擊,佩瑞,剛剛用那年代還在實驗的阻斷藥恢複健康,找回生活的自信,和瑞奇都有了複合的可能。下一幕就在自己的大床上死不瞑目。那眼神好像含着一種不甘,充滿驕傲。整部劇在布蘭卡家裡的痛哭聚餐中戛然而止。

這部劇裡閃耀着光輝的角色很多,而佩瑞·特爾,這個給我最多共鳴、最深感觸的人,讓我在深夜久久無法入睡,寫下了這片影評。

佩瑞和我好像,經常口不擇言。不限于舞會,在現實生活中總是傷害親近之人,他同時充滿着反抗精神和深深的感情。他非常固執地堅持己見,很難輕易動搖與和解,在各類活動中這類品質很正向,而在成瘾中卻成為他難以被拯救的原因。親生父親總希望他可以按自己的方式來為人處世,要非常有男子氣概,如我的母親始終希望我保持“淑女”,但是他最終能擺脫扭曲尋求到平衡,在舞廳穿着女裝亮相。第三季的90年代,佩瑞一度陷于絕望,酒精成瘾,病情加重,每一集聚焦他的都令人難過,昔日初戀情人最終也沒有勇氣出走,透過車窗看到的回憶最終變回了回憶。在絕望的瑞奇向他求助時,他毫不猶豫就把生的希望讓給了瑞奇。佩瑞不是被家庭趕走的,他自己跑去紐約,把排斥他的教會和性侵犯繼父統統抛下。比起被父母抛棄,他受到了所謂“文明社會”更加殘酷的對待。他的生活,有份穩定工作,吃穿不愁,在社群中很有威望,比很多同類要好,卻也沒有艾麗卡那樣發大财,普通平凡又非同尋常,在結局,隻有他的夢想沒有實現。

佩瑞有多少不甘,不願意隻做臨床藥物實驗産生的幸存者,在藥企門口被無情傷害也毫無退縮。佩瑞,多麼希望你可以活下來,見證了身邊數不清的所愛之人離世,你生活、工作、展現姿态,你多麼頑強又很脆弱。我深知《姿态》還沒有完結,它的續集就是現在這一時刻:在艾滋病依舊被嚴重污名化、預防措施被刻意隐去宣傳的時候,在污水被潑向最窮苦不得不出賣血液的底層人與性少數者而某些機構逃避了自己的職責和失誤時,在最初發現此疾病嚴重性的人,卻不得不背井離鄉一生時,此地讓我們每個人都成為了世界的“性少數”,抗争還遠遠未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