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4點我看完了《漫長的季節》。

因為喜歡錯峰追劇,我大約遲了為它鼓掌叫好的觀衆們一年多才看上。2024才過了一半,我幾乎就可以斷定,這是我本年度看過最棒的影視作品。

故事從2016年一場陰差陽錯的套車牌事件講起,追溯回二十年前,一場已被判決而從未完結的舊案。前幾集主要為鋪開背景與起因,也隻是談談地叙述着——東北市井小民的故事,沒有誇張的表現鏡頭,沒有華麗的拍攝技巧。然而随着故事的深入,不僅是懸疑題材的引人入勝,有趣的叙事手法與平實而有份量的表演方式也實在不能不令人拍案叫絕。

前塵舊事中的三個青年主人公,沈墨、王陽、傅衛軍,一個殺人犯,兩個焚屍滅迹定罪的幫兇。他們一步步走到這兒,好像做的每一件事都不是不能被理解,沒有一個人的内核是惡的,然而無論是誰,都被時代的局限、旁人的惡行和自己的性格推攘着摔爬前行,最終犯下了生命無法修複的錯誤,走上了回不了頭的路。

有些觀衆把王陽的意外去世、傅衛軍的獨攬罪責入獄算在沈墨身上,可是設身處地想,在那樣不堪的當下她能夠找到更好的辦法從中得到解脫嗎?她付出了抛卻成為普通人的資格,才得以向那些傷害過她的人複仇。

在王陽死去的那一晚,她拒絕了王陽自首的請求讓他離開,卻也在他轉身走遠時輕輕哀求“不要走”,她希望壞人能被懲戒可沒有長輩幫她,她希望得到庇護可無論她還是王陽都知道自己走的是錯路。這真的隻是她的錯嗎?

看了《隐秘的角落》和《漫長的季節》兩部戲,也漸漸摸索出了幾分辛爽的導演風格。他的鏡頭不繁華也不紙醉金迷,而是更擅長刻畫細膩的人物群像,每一個人都性格鮮明,不完美地活着。而展現這些種種細節的演員,一定也是不能拉胯的。

王響作為貫穿全劇,探求兒子去世真相的絕對主人公,他其實并不懂與死去兒子的相處,在撿到小兒子之前一意孤行用着所謂“傳統中式家長”的方式展示他的父愛;

龔彪作為九十年代的大學生,辦事不着調,心大樂觀又滿嘴跑火車,他在知道自己被喜歡的人視為“備胎接盤”後仍願意同她結婚,卻又婚内和藥店小護士調情,妻子出事他又變賣傍身之本為即将成為前妻的她還債,最終在得知自己中彩票的天大開心中死去,更為這一出黑色喜劇增添經典;

馬隊看起來吊兒郎當,心眼小到把自家狗取名叫自己曾經看不慣的下屬,但卻也是有着因為看不慣人命被看輕怒而辭職的赤誠之心……

這部劇的所有演員,除了青年時期的女主角仍需要更有層次的演技,可以說沒有一位沒有貢獻精彩絕倫的演出。其中我覺得最深刻出彩的是範偉和飾演王陽母親的林曉傑,而最驚豔的是蔣奇明。每一個神态動作,都把這個從小孤苦、與姐姐相依為命的聾啞人傅衛軍演活了,甚至充滿了性張力。打架前摘下珍貴助聽器的細節、被報複毆打他跪在每一個人腳下無聲的不住顫抖的求饒、知道姐姐殺了喜歡女孩時的隐忍與痛苦……太多有效的高光之處。

當然還有其他演員的精彩演繹,導演、編劇、音樂策劃等等和他們一起完成了這部優秀的作品。

在最後,王響終于感受到那場二十年前的雪落在自己臉上的時候,作為觀衆也很難不為之動容。每一個角色,似乎都在等這場雪,都在等沉冤昭雪,等着錯誤的扭正,等着漫長季節的過去。

在飄雪中,傅衛軍攥着帶血的發夾,那剛好被BGM蓋過的,是他無聲而響亮的人生的痛嚎。

喜劇的内核是悲劇。

王響在苞米地旁追着過去的自己讓他不要回頭。

漫長的季節,在這悲喜交加的情緒裡鳴着笛往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