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深遊戲策劃吳一男臨死前,把菜鳥玩家成奇勳叫到病床前,兩人有這麼一段對話:

吳一男:

“你知道身無分文的人和家财萬貫的人,共通點是什麼嗎?那就是人生毫無樂趣可言,最終都會變得了無生趣。小時候,不論和朋友們玩什麼,都覺得很有趣。連時間流逝都不知道,在死之前,我想再體驗一次。“

...

成奇勳生氣道:“樂趣?你為了樂趣讓我們做那種事?”

牆上的挂鐘在不停走動,時間一分一秒流逝。

吳一男又和成奇勳玩了個遊戲。

窗外是寒冬,被雪掩蓋的男人還是孤獨地躺在路邊,臨近十二點,無人援救,吳一男又忍不住說:

“直到現在,你還是相信人嗎?“(這句話說了兩遍)

“還能不能相信人”,我覺得是整個故事最大的亮點。

好的故事永遠是兩種觀念在沖突。

人性遊戲中總是有兩種人,一種是至死不渝的理想主義者,一種是見利忘義的功利主義者。

男主成奇勳擔任了”聖父“的角色,總是想也不想就沖上去幫助人,死守一種“不要主動傷害人”的信念,是個理想主義者。

男配曹尚佑就是反面,在叢林中他機警地觀察着身邊的一切,關鍵時刻,他可以出賣任何人。徹頭徹尾信奉功利主義。

...

二者出身相同,都來自雙門洞的貧民窟,家境相似,一個老媽得了病沒錢治,隻能打打零工,一個老媽也沒好到哪裡去,開了個魚店,做點街坊鄰居的小生意賺錢。

兩人的成長路徑卻不同。

成奇勳沒讀什麼書,更沒眼力見,連工作都沒保住,妻離子散,渾渾噩噩了十年。曹尚佑則天資聰穎,頭腦靈活,是首爾大學經濟系高材生,手裡過的都是幾個億的生意。

但巧合的是,兩人都來到了鱿魚遊戲。更巧的是,兩人還走到了最終結局。勝利者隻能有一人,要拿走455億韓币,一個人就必須殺死另一個人。

理想主義者和功利主義者在童年共同玩鬧的遊戲場上相遇了,頭腦如何不再重要,最後要靠身體肉搏。

但信念在這樣的對峙中依然在起作用,成奇勳完成了兩次信念的守護,一次是把刀猛插在童年夥伴的腦袋邊,放棄拿走朋友的性命,一次是大聲喊出要“中止遊戲”,放棄唾手可得的455億韓元。

想必此時觀衆心中大聲呼喊:“媽的,聖父啊!”

...

曹尚佑都看不下去了,他拿起刀往脖子上一紮,讓成奇勳照顧他老媽。

這個舉動很值得玩味,看似是功利主義者投降了,但實際上功利主義者也守衛了自己最後的信念,死都要換錢。

所以這一場遊戲,到底誰赢了?

看上去是理想主義者成奇勳,他拿到了最終大獎,但是在赢得遊戲後,他老媽死了,老婆孩子去國外了,他的日子居然比參加遊戲前過得還不如,赢得太窩囊了,簡直痛苦。

那曹尚佑赢了嗎?也不見得,賺了錢沒命花,和老媽天人永别,最後他唯一的依靠,是自己看不起的理想主義者成奇勳。曹尚佑敢于自己抹脖子,是因為他相信:

這個世界上,隻有眼前這個人一定會幫助自己。

他精明的人生一敗塗地,最後靠自己看不起的人帶來了一點希望。

于是一場遊戲,雙雙敗亡,理想主義者信念破碎,功利主義者肉體消亡。

整個鱿魚遊戲充滿了刻意的隐喻,最後的隐喻,就是兩個人的死亡,标志着在社會叢林中,人隻要想活着,就必須互相競争,隻要開始競争,就勢必互相傷害。主義有用嗎?你相信什麼重要嗎?你堅持什麼又怎樣?

一個精神上的毀滅,一個肉體上的永逝,雙方都失去了自己最重要的東西。

兩個人,加上遊戲策劃吳一男,都輸給了人生更大的敵人。

在我們的生活後,隐藏的到底是什麼?

有信念者無金錢,在生活中節節敗退,任人羞辱。有金錢者失去信仰,在利滾利的日子裡一片空虛,不知活着的意義是什麼。

生活更大的敵人就是那難以言說的、無法逃避的痛苦和虛無,弱者痛苦,強者虛無。

...

在第一季的故事結束之後,成奇勳選擇回到遊戲,成為下一屆遊戲的001,他嘴上說的是去複仇,去找到那些人的真面目,但實際上他要重建的是自己的信念,他不要錢不要命,是想證明:

人不應該傷害别人,人也應該要相信人。人們不該進行這樣的遊戲,人們應該互相幫助。

但可悲的是,成奇勳沒有意識到,這個世界上,人隻要存在着,就會傷害他人。

他為了自己那天真的信念,讓老婆孩子飽受折磨,讓老媽在孤獨中死去,這是他做人的失敗,也側面印證着理想主義者的自私——當自己的信念成為堅守,那麼勢必會造成别人的痛苦。

這是做人逃避不了的結局。

從這一點上,功利主義者顯得沒有那麼虛僞,反正都是痛苦,他們認作野獸,抱着你死我活的念頭,一頭紮入互相傷害的競争中。

...

吳一男最後和成奇勳見面時,稱呼成奇勳為“剛布”,(韓語為兄弟),成奇勳憤怒地去找吳一男,質問他為什麼要做這一切。

兩人有如下對話:

吳一男:“我是用錢滾錢的人。”

成奇勳:“賺錢到底有多容易,讓你做出這種事?”

“錢,想必你也賺過,那會容易嗎?”

“你的哪些話是真的?哪些話又是謊言?吳一男,那是你真實的名字嗎?”

“吳一男,是我真實的名字。那些巷弄也是真的,過去,我和我的老婆孩子就住在那裡。”

吳一男沒看到淩晨十二點的結局。

在“活着”這場比賽中,他和成奇勳都失敗了,淪落痛苦與虛無之中。

但在兩個人的比賽中,吳一男卻輸了,因為他從頭到尾都不敢說真話,也幾乎喪失了人性,但他為成奇勳留下了自己的一絲真心。

...

而那場他自以為必勝的遊戲也輸了,十二點,路過的人叫來了警車,把路邊的流浪漢送去醫院。成奇勳大喊着讓他看,但他在這個時候死去了。

他死前沒空再思考的是:

也許人與人之間可以信任彼此,也真的可以互相幫助。

尼采說:

人是一根系在動物與超人之間的繩索,一根懸在深淵之上的繩索。而繩索就意味着“一種危險的戰栗和停留”。

...

但人終究和野獸不同,他留有選擇。他可以自私冷漠,也可以善良溫柔。可以信任人,也可以不信任。可以懷抱天真的理想,也可以徹底擁抱功利主義。

人可以選擇成為什麼樣的人,我們的身體和靈魂,是我們活在世上唯一的所有。按心中的選擇去生活,哪怕最後迎來的都是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