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點懶,看完片子後的一個多星期才開始按照以往觀影後的慣例寫寫影評。觀衆将新海誠近九年的作品《你的名字》《天氣之子》和《鈴芽之旅》總結為“災難三部曲”。我很難下筆,因為這種沉重的話題實是我在日常中不願提及的,也不願邊痛苦回憶現實邊打出一些讴歌苦難之言,在電影中體會已是自己最大的努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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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篇,隻能借周先生的觀點發表一些我以為的《鈴芽之旅》,以及“災難”。

面對社會悲劇,我們有理想、信念、正義感、崇高感支撐着我們,我們相信自己在精神上無比地優越于那迫害乃至毀滅我們的惡勢力,因此我們可以含笑受難,慷慨赴死。我們是舞台上的英雄,哪怕眼前這個劇場裡的觀衆全都渾渾噩噩,是非颠倒,我們仍有勇氣把戲演下去,演給我們心目中絕對清醒公正的觀衆看,我們稱這觀衆為曆史、上帝或良心。

可是,面對自然悲劇,我們有什麼呢?這裡沒有舞台,隻有空漠無際的蒼穹。我們不是英雄,隻是朝生暮死的衆生。任何人間理想都撫慰不了生老病死的悲哀,在天災人禍面前也談不上什麼正義感。當史前人類遭受大洪水的滅頂之災時,當龐貝城居民被維蘇威火山的岩漿吞沒時,他們能有什麼慰藉呢?地震,海嘯,車禍,空難,瘟疫,絕症……大自然的惡勢力輕而易舉地把我們或我們的親人毀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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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面對的是沒有靈魂的敵手,因而不能以精神的優越自慰,卻愈發感到了生命的卑微。沒有上帝來拯救我們,因為這災難正是上帝親手降下。我們憤怒,但無處洩憤。我們冤屈,但永無伸冤之日。我們反抗,但我們的反抗孤立無助,注定失敗。

然而我們未必就因此倒下。也許,沒有浪漫氣息的悲劇是我們最本質的悲劇,不具英雄色彩的勇氣是我們最真實的勇氣。在無可告慰的絕望中,我們咬牙挺住。我們挺立在那裡,沒有觀衆,沒有證人,也沒有期待,沒有援軍。我們不倒下,僅僅是因為我們不肯讓自己倒下。我們以此維護了人的最高的也是最後的尊嚴——人在大自然(=神)面前的尊嚴。

經曆過巨大苦難的人有權利證明,創造幸福和承受苦難屬于同一種能力。沒有被苦難壓倒,這不是恥辱,而是光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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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台詞中的閉門咒:

“思而複思,祈喚日不見之神,祈喚祖祖代代之土地神。此山此河,承恩甚久,不勝感激。誠惶誠恐,誠惶誠恐,謹遵神旨,予以奉還。”

“我深知命如蜉蝣,死亡總是如影随形。但此時哪怕再多一年再多一日再多一時也好!我輩仍願人生得續。勇猛的大大神啊,誠心誠意,請求您出手相助,予以奉還。”

一個經曆過巨大災難的人就好像一座經曆過地震的城市,雖然在廢墟上可以建立新的房屋和生活,但内心有一些東西已經永遠地沉落了,就像鈴芽媽媽留給她的缺腳闆凳,時間是否能夠治愈這些無人知曉。或許,最後也隻是“知不可乎驟得,托遺響于悲風”罷了。

2023.04.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