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11.22起限時22天的公映的影片,搭一個單位觀影福利班車看一波。比起《風流一代》的正式片名,還有日文片名(譯作《新世紀浪漫主義》),我個人覺得還是英文片名“Caught By The Tides”更貼切,也更能感受到一點導演鏡頭要傳達的情感或者說立場。分類标簽裡會把它作為“愛情片”,但整個電影觀看下來,“愛情”的成分我感覺很少——确實它是由無數個人組成,但都不是深入公衆心中的那些人人都認識的臉,都是素人或者說日常無數從身邊擦肩而過的人的臉,但這些個性化的東西最終并沒指向他們各自的命運,甚至包括主角的情感故事都沒有什麼深入的轉變和結局,而是淹沒在了更大更深的時間裡。這種個人性最終被看不見的集體性覆蓋,我覺得這才是影片真正的内核。

因為基本是素材利用,所以感覺整個片子與其說故事電影,反而更像紀錄片——攝像頭的推進視角,監控一般畫質,豔俗燈光和黯淡山城的切換……實在不像是一部試圖講好完整故事的電影,所以或許影片就不意在講故事,而是用鏡頭的素材傳達情感和立場——很符合紀錄片的性質:每一個鏡頭都透露出執拍者的情感語言和想要傳達(或欲言又止或直接表露)的東西。那麼我個人感覺大概有以下幾點:

1.心理上的複古潮,對過去的緬懷。影片色調的黯淡是跨度二十年的年代感所需,也是要營造出情感上的複古。很明顯的,在世紀初,色彩缭亂,人群熱鬧嘈雜,放得開且嘻嘻哈哈,一種髒亂中帶着人氣和溫度的感覺;而到了近有記憶的特殊時期,客觀和主觀的雙重原因,人群明顯有各自的距離和邊界感。就按巧巧三個時間點的經曆:早年可以漠視衆人,不在乎衆人目光追求個性,可以在人群中大扔石塊;到後來吃飯、躲雨隻能同有指向的人對話,再到最後她隻能和服務機器人對視溝通。她的情感和言語随着時間前進一點點消失,表情變化也愈發勉強。尤其是她在超市更衣間吃冷包子的似哭非哭的情節,其實很像《孔雀》裡的衛紅,最後蹲在賣西紅柿的攤子前痛哭。但她的情緒明顯更克制——她個人性的東西是不被在乎的,因為很快會被更大、更多的東西蓋過去。《孔雀》是講故事,所以人物的情緒要被放大,要明顯,要在人物和觀衆之間劃出明顯界限,要向人展示“這是故事”;但《風流一代》更像紀錄片,它不需要太多情感性的東西,所以情緒被蓋過去也更真實。事實就是,不管個人經曆唏噓,時間一旦過去,誰管你呢。但估計賈樟柯緬懷過去的“人情味”吧,至少我覺得他的鏡頭情感對“過去”的情感是正向的,這種正向積極到襯托着當下反而是“負面”的了。

2.既然對“過去”緬懷,那麼對“現在”可能是略有别樣情緒的。總是眼前有不如意才會總看向過去。因“三峽”帶來的遷徙,廢墟上掉落的各種物件,碼頭上排隊離開的人們……浪潮一陣又一陣地過去,那背後的情緒多少已經露出立場。這段讓我想起同樣以三峽為背景的故事——《孔雀的叫喊》。也許這個故事重點不在“時代”,但它用“時代之重”印證了“命運之坎”。

3.文藝片标配,鏡頭要素多,意象濃重。最深刻的就是最後已是中老年的巧巧和郭斌在雪天大同古城下的各自道路——郭斌的腿像是瘸了像是義肢又像是偏癱,而巧巧在大雪紛飛中毅然跑入了全民前進的隊伍。郭斌早年是最先出去闖蕩的人,可最後卻更先被時代甩在了後面,并且他嘗試跟,卻跟不上,或者并不想跟;而巧巧的“跑”是主動的。從她個體來說,這是一種沖勁,但整條隊伍的跑動就像是片名“Caught by the tides”。但無論如何,個體都是要被浪潮裹挾的。在一定要前進的浪潮中掌握主動,也是一種勇氣吧。海報宣傳也說了:“俱往矣,不回頭。”但“不回頭”,一個是主動“不回頭”向前看,一個是“回不了頭”,這兩者間區别還是很大的。還有一些類似80年代以阿城《棋王》為代表讨論的問題——教堂的出現和方便面的對比——就像“吃”和“棋”所指向的象征一樣。是要吃飽,還是要追求精神上的一些東西?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草年年是一茬,被裹挾,又再生,如此循環,車輪滾滾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