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文檔裡一個多月了,之前寫了一點點又停下,本想等着part2結束再記錄所有感動,做一場鄭重的告别。普吉島的日落與曼谷的月色,一起說再見。但來不及了,我怕再不記點什麼,對part1的感受都會被糟糕的ep3消解。
發現以愛1的過程似乎複刻了德發現歐兒的過程,多少有點情難自禁的不自知與藏在隐蔽處的曲折。不知從哪一刻突然驚覺,自己陷在普吉島已經很久很久了。會留意一切椰子味的食物、會浏覽各色的花襯衫、會時不時蹦出幾句泰語拟音詞。如果一定要用詞語定義,用“回味”再好不過了,所有最初搖擺不定的揣測都有了歸宿,所有不以為意的細節終究在時間陳釀下變得厚重而不可割舍。
這些答案都不來自刻意的問詢,也從來沒有人生硬地抛出過那些刻闆的問句——“你最愛吃哪一種食物?”“你為什麼皺鼻子?”“你以後最想做什麼?”,他們自然而然地彼此了解,答案不聲不響地兀自生長在時間的縫隙裡。
都是羁絆。故事開始在很遠的從前,兩個少年在神廟前的草地上神采奕奕地揮舞木劍,那時候建立的東西一定不是最深刻的,但互相陪伴的時間卻真切地存在過,這實在太适合停放安全感——“任往事去如煙而你已是永遠”——你綿綿不絕,滲透在我的曾經、現在與未來。
人的不幸,有一部分源自上帝視角的缺失,一路走來哪些東西變了,哪些沒有,隻能隐隐有些自我感覺,癢癢地跳在喉尖,可前後勾連的細節幾乎都被過早地埋葬了。我們看不清自己。偷來德歐的上帝視角,發現即使橫跨十年,他還是最愛他家的米粉、他還是會在他皺鼻的時候替他撓背,他們還是會在鞭炮聲下一起出逃,他們談起勇健眼底還是會有濃濃的光亮。驟然十年夢一場,以為一切天翻地覆,但卻仍然有這麼多小默契深情地停駐了。也正是“不變”的細節給人以莫名的希望——那......我們離時間深處的那個懵懂的自己應該也沒走太遠吧。
“原來我愛你,原來我能愛你,原來我最愛你。”——德
有很多愛,在最初并不是愛,而需要另外微妙的、非愛的情感作漫長的鋪墊藥引,比如嫉妒、莫名的憤怒或是難以自持的關心。愛若在最初就明晰自己是愛,當然也沒有什麼不好,這會是更完滿的故事,所有情緒将更堅定、更明晰也更燦爛。但不可否認,逐漸“發現愛”的過程要更為動人,且隻能複盤卻不能被再經曆。就像人無法再重拾“學會”的過程一樣,“發現愛”也是單向不可逆的,從“不覺”到“發現”,點點滴滴地,最終才指向來之不易的燦爛,衰敗好像在很遠的未來,那個未來或許永遠不會到來。
小時候覺得韭菜馄饨很香,比芹菜、荠菜的味道更為獨特。某天大課間,一群人圍着桌子閑聊,他說:“韭菜的味道很奇怪啊,吃完了還會一直留在嘴裡。我不喜歡。” 再吃馄饨的時候,夾起韭菜味的卻沒能嘗到期待中的香味。那之後,便隻吃芹菜、荠菜馄饨,甚至與一切有關韭菜的菜品都絕緣。
大人們都很奇怪:“你以前不是最愛吃韭菜的嗎?”
我聳肩:“韭菜的味道很奇怪啊,吃完了還會一直留在嘴裡。我不喜歡。”
那時候沒能意識到“改變”背後的深意,隻是單純地為自己口味能和他相似暗自竊喜。直到看到屏幕前讨厭椰子的德低頭猛吸椰味墨迹,恍惚間就想到了曾經最愛韭菜馄饨的自己。
讨厭韭菜并非是對他喜好的刻闆模仿,并非是覺得好吃還故意拒絕,而是真實地被籠罩、影響了,是味覺追随情感的一次背叛。德對椰味的接受亦如此,味覺追随情感,一夜之間,叛逃到歐兒那一邊。
德當然沒想過自己會對歐兒有旁枝的情感。他最初隻是想重新當回歐兒“唯一”的親密朋友,但他卻不知道,情感的“排他”是戀人之間才能擁有的特權。很多東西在他意識到之前早已悄悄變質了。
德偏執、别扭、不會表達,所以他的愛也偏執、别扭、沉默。他的字句間塞滿了遊移而矛盾的傷害。
“你看看你的分數就這麼一點點啊。”/“反正總有一天我對你的感情也會消失的。”/“給你。不識擡舉。”
面對歐兒的笃定,這些言語顯得愈加笨拙。剝離言語之後,剩下一車輔導資料、一箱抽認卡、一本俗語剪貼畫、一句“說話算數”、一項名額、一個吻。他以為這一切隻是他作為唯一親密朋友應該做到的“奉獻”,卻不知道這“奉獻”背後,藏了多麼厚重的情愫。
“你愛他嗎?”如果這樣問德,他會逃避、會裝傻,會突然大笑着反問:“怎麼可能?”
“他會離開你的。”如果這樣和德說,他必将面臨真正的奔潰。
身邊的k也面臨同樣的抉擇。k說:“她向我表白後,我措手不及,洋洋灑灑寫了一封‘正義淩然’的信回複她,說我們這樣是不對的。她也沒再強求什麼。後來某一天,我們在校門口擁抱,約定擁抱過後還做朋友。”
“然後呢?”我問k。
k笑得無奈:“我抱着就是不想松開。真正松開的時候整個人都很疲憊,怎麼說呢?一想到要分開,就真的很痛,雖然也不知道痛在哪兒。”
後來k還是回頭找她了。她們現在無比甜蜜。
自我掙紮、自我審視、自我确認,掏出一個剖析得磊磊落落的真正自我給對方,是德猶豫這麼久之後,給歐兒的最大尊重。我愛你,我知道我愛你,我知道我能愛你,我知道我最愛你,搖擺過後,他才敢說——如果我做什麼都可以的話,可以做你的男朋友嗎。
“他像一葉扁舟。”kin這樣說krit。歐兒亦是如此——無論清濁都行舟,前進後退,往哪裡都自由。
“曾經走進愛的傳說,他說真愛不會錯過。他終究會回來,告訴你他還愛着。”“——然而我的故事也許在另一部傳說。”
如果你猶豫,沒關系。那這就讓這一切成為“秘密呐。”
如果你否認,沒關系。那就“不要對我再有感覺。”
如果你為難,沒關系。那就“做你的敵人或朋友,都可以。”
表達最想表達的,承受需要承受的,隻要真誠信仰過,在不在傳說裡并沒有那麼重要。誰還不是凡人一個。
歐兒海灘的五連問,在觀看的時候幾乎心髒漏拍。
這場安靜的自陳不異于一場自弑,扶桑的紅是英勇就義的血色。歐兒手中根本沒有一張底牌。他有的也就是我們能看到的一車輔導資料、一箱抽認卡、一通淩晨四點的電話,外加一點敏感的觀察與覺知。
有人這麼分析:
我覺得你知道的——我喜歡你,也發現你喜歡我了你真的不知道嗎——不要裝作不知道,你明明喜歡我但我覺得你知道——勇敢一點承認你喜歡我吧還是說你不知道——難道你不喜歡我?但我覺得你是知道的——不管你承不承認,我都知道你是喜歡我的
而我聽到的卻是:
我覺得你知道的——我喜歡你你真的不知道嗎——我喜歡你但我覺得你知道——我喜歡你還是說你不知道——我喜歡你但我覺得你是知道的——我喜歡你
空谷回響。
德,我喜歡你,我想讓你聽見,僅此而已。
我算是懦弱的人,滿手的底牌也不敢打出,也正因如此歐兒的五連問才會成為我生命中不可多得的神迹。即使可能面對德的否認與逃避,可能失去友情假象下的粉飾太平,他依舊選擇訴說衷懷。面對一切糾纏的情感,他頭也不回地選擇坦蕩。
愛人應該是一種參差的天賦,有人在表達愛的羊腸上寸步難行,有人卻能步入康莊。歐兒自然是那個天賦者,但天賦者有時也會遍體鱗傷。他扣上紅内衣蜷縮在地毯上的時候在想什麼呢?胸口會隐隐作痛嗎。會因為想起德松開的手而反胃嗎。紅是燃燒的顔色,也是歐兒的底色,他天生有一種“向火性”,所以遍體鱗傷似乎是冥冥中的宿命。
很多時候,人們會不自覺地消解掉“當下”的意義,更關注與“當下”挂鈎的“未來影響”。歐兒看似脆弱單薄,實際上比誰都渴望生命的每一刻滾燙炙熱——他是徹底的“當下主義者”,想要的東西就必須緊握。
“萬裡迢迢江水未曾能将我阻攔。”
“油燈——你在回憶中/熄滅就像被遺棄的/營地”
有些東西熄滅了,再點燃,也不會是之前的那束火光了。
想過德和歐兒會怎樣在曼谷生活,但絕不是現在這樣。我想,我本來可以看他們裹挾着普吉島的風吹皺曼谷的夜的。現在曼谷卻将我的少年吞噬了。
瞬間就是超凡脫俗的那一時刻,就是打破詩創與生活的僵硬界限而使日常生活獲得解放的特殊時刻。瞬間是日常生活的一種拯救。瞬間不會平白無故出現于某時某地。它是一種節日,一種驚奇,但不是一種奇迹。
普吉島的每一個瞬間都是如此。有一部分的我将在那裡長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