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的東西們
這是蘭斯莫斯最好的一部電影,好,不僅僅在鏡頭語言和電影技法上,也不僅僅是電影本身所表達的思想性,更在于導演電影作為一個系列的成長和完善。
當大量的普通觀衆隻關注性場面和熒幕奇觀,在一部極度優秀的作品中隻憑借最表面的東西來差評;當大量假女權忿忿的指責,電影工業和導演對女主石頭姐的剝削,而罔顧石頭姐作為本片制作人和在影視界遠高于蘭斯莫斯的經驗和影響力,将一個成功、獨立、比大部分男性優秀的女性可憐化,受害者化,來使得自己擁有二極的性别意識的優越性得到滿足;當大量的隻要有張嘴就可以放屁的所謂影視自媒體、電影博主,以尺度大,性場面,影帝為藝術獻身等來吸引流量,幾分鐘劇情概括來冒充思想解讀;當大量的專業電影評論,在電影史中,将電影和這個那個電影比較來比較去,将這個導演和那個導演學來學去來說話,隻不過是在膚淺的、固定的電影權威下來歸類新電影、新導演。以上種種都是不尊重電影作為藝術本身,不尊重女性演員,演不尊重導演。何謂電影?電影的形式,即表達方式,即電影語言這方面,大量的電影專業人将會做出評斷,但是對于電影的内容,即電影傳達的思想方面的評論,似乎無法對隻憑借電影專業完成,若如此,電影本身就變的非常窄化,變成影迷和影視專業的獨有,這就是為什麼我們更樂于看到,電影人和不同學科的人一起探讨電影,我們樂于看到科幻電影中的科學,樂于看到文藝電影中的詩,這才使得電影本身更立體,更深化,展現出真正電影本身。為在看完《可憐的東西》幾天後,雖為從未主動尋找但也時常被動看到上述種種壞的評論,對電影種種片面的理解,驅使我不得不對電影的内容,電影所傳達的思想進行一些解讀來驅散這些片面。
雖然作為非電影專業的普通觀衆,我将不叙述每個鏡頭的調度,構圖等等所為何意。隻在開頭簡略且非常業餘的的表達一下:蘭斯莫斯的電影系列中,電影形式作為電影内容表達的方式一直貫穿,且在成長和豐富,構成了一個非常漂亮的體系。而這個體系的内容核心就是大家都能看到的「權力關系。
《狗牙》中的父權體系,被規訓的孩子在固定的短焦和長焦的掙紮中度過,這表達了那種主體的反抗和又被壓制,此時原生家庭就是監獄。而視角往往在角色的背後,不但看到了孩子在父權體系中的痛苦,而且鏡頭有立場,鏡頭背後的我們是被規訓的孩子,我們共情。《龍蝦》中,是社會權力,在理性外衣的社會科學之下,是赤裸裸的感性社會權力的存在,酒店從來沒有真正進入人類社會,酒店和叢林都是環形監獄,都仍在一切人消滅一切人的殘酷的自然鬥争中。酒店隻是更恐怖的社會權力的完成,所有言行和意志都被規訓,所有感性和理性都要屈服,此時我們是鏡頭背後被絲毫不合理的社會規訓的成年人,我們如此無力。《聖鹿之死》中,指向社會權力的最典型表達,即醫患關系,表達知識和權力之勾結可以決定無知和貧窮之人的生命,到這裡福柯理論以不言而喻。但重要的是,不斷的變焦開始提示事情的反轉,權力發生了倒轉,有掌握社會權力之人,但也可以有掌握社會革命之人,此時鏡頭後面的我們是革命者,我們充滿憤怒和激情。進一步《可憐的東西》展現的是人類整個意識經驗的成長,這整個世界是荒誕的但卻最真實的監獄,初生的人類如何一步步體驗、認識、理解,最終超越世界,成為真正的人,即自由的人。電影語言的豐富,不斷的變焦,彩色和黑白,超廣角的語言,封閉的偷窺視角,不但體現的是世界的豐富,也是在前次幾部電影作為環節之下,形式上也最豐富的展開。而鏡頭背後的我們,以這種非常多元的畫面和鏡頭體驗,甚至包括網民評論的石頭姐的演技表面,都是為的讓我們遠離角色的意識,遠離主觀的意識,遠離最初的共情,因為此時我們是鏡頭背後的「觀察者」,我們需要的是思考和理解。本評論主要就是随着電影劇情的展開,評論這些展開在哲學上,在思想上意味着什麼。
順帶一提,服化道和整體美術的優秀也是無可挑剔的。不僅僅如此,電影的藝術風格,超現實主義,蒸汽朋克,以及後現代的音樂而非古典音樂,不但是為了上述是我們脫離角色,而去觀察事情和世界本身,也體現了這些形式本身為了體現電影内容本身所要講述的超越性。當然這種超越性還更加衍生出了更高的超越性,即人本身的造物者身份,這在當下的AI瘋狂發展的語境下,尤為深刻。後面會詳細談到。
開幕:
巨大的憂郁藍色天空藍色河流藍色大橋和藍色禮裙,貝拉之母在河上一躍而下。表達了人最初作為自然物時即是自由的,用康氏的話叫先驗自由,用黑氏的話叫自在的自由。人作為直接性的存在時,已經區别于動物,因為人會自殺。人可以從自己的一切規定性中,就是從自己一切被給定的自然或者精神規定中抽象出來,可以做絕對抽象的思考,可以對自己進行純粹的思維。可以從自己的一切規定性抽象出來,所以人可以抛棄一切,人可以自殺,人是自在的自由的,人知道自己是“我”這一絕對抽象的主體和普遍性。
家中(感性)
緊接着貝拉作為新生的嬰兒,作為新生的意識,正在以最自然的方式,聲音,敲打,來體驗時間和空間。戈得溫,GOD,以家中古典的建築和裝飾來體現其作為嚴厲的舊約聖父,創世者,造物主身份。正是由他無中生有了貝拉這個新人類。另一方面,家中胡亂拼湊的動物,戈得溫自己的消化方式,以及他的工作和研究,人作為完全器官組成,又如拼圖一般,是字面意義上的「外科醫生」,是對生命完全的外在理解,而如此對肢體的組成理由隻是“我喜歡”,可見其作為嚴厲聖父的權威性,(蘭斯莫斯電影中再次的強調),學院中的明暗對立的肖像油畫清晰的展現戈德溫的抽象知性(清楚明白)和權威性,助理研究生甚至開玩笑問戈德溫是否想過蓄胡。而此時的世界也是清晰的黑白分明,神的誡命對錯分明,絕不可試嘗禁果。如果貝拉是被上帝捏造的亞當,那麼帶回助理就是上帝帶來陪伴她的夏娃,這最初的性别對換就隐含了導演的女性主義立場。
而貝拉此時仍對嚴父深感興趣,起初呀呀學語的叫着爸爸,鼓着掌,擁抱父親,這顯示了個戈德溫代表的對世界機械性理解,二元對立理解的抽象知性,或者說形式邏輯為基礎的認識世界的方式(經驗自然科學)(後文将這種方式稱為「理論理性」)。助理雖每天細緻的記錄着貝拉的食物能量攝入,頭發增加長度等等所謂“科學”方式,此時有一個被記錄但忽略其意義的因素,語言,語言作為存在的家,後來會反映貝拉意識和精神的全部發展。當然此時科學的認識世界是貝拉深感興趣的,當然這是意識上升的必然階段,意思是,貝拉此時必然對戈德溫尊敬崇拜。貝拉此時則指在感性階段,以感性體驗,使用感官來體驗世界。而貝拉身處的封閉的家,就是他可以做一切的伊甸園,在伊甸園中她不需要受任何限制,不必任何勞作,安全,且可以任意破壞而仍受聖父寵愛,但家太小了,可以體驗的世界太小了,直到和助理的交談中知道世界上其他地方,貝拉想出門,想要去認識伊甸園外的世界,這是戈德溫才第一次說出禁止的話語。但終究以限制的方式在戶外野餐,貝拉躺在枯葉中,拍死青蛙,對一切好奇和感興趣,無法停止,直到第一次反抗戈德溫,被物一樣,被擡回家中,此時我們知道了,家這個伊甸園其實是一個充滿謊言的監獄。助理發現了真相,貝拉的身體是貝拉之母,貝拉的大腦才是貝拉。此時我們知道了原來貝拉是靈肉分離的,我們作為觀察者,在絕對客觀的視角上,知道了貝拉可以把自己的思維和自己身體分開了,貝拉可以把自己作為自己的對象,她開始初步有了自我意識,這在人類思想的發展史上,是笛卡爾時刻,在人的生理上,正是貝拉從嬰孩進入了青春期,當然在貝拉的主觀意識裡是不知道的。于是發現事情真相的下一個鏡頭就是貝拉學會了自慰,我的身體可以作為工具使抽象的我,思維的我,主體的我獲得快樂,最初是無節制的,且沒有社會化的,逐漸就會和别人互動,但是和助理的互動是機械性的。直到浪子律師的出現,浪子可以說是那條蛇,和吃禁果相同,是以感性的方式挑逗的方式,給了貝拉一次和上帝戈德溫平起平坐的機會,給了她認識世界的機會,而這是一條通往自由的路,這是貝拉此後的路,也是人類自誕生起的就走上的路。此時我們才知道,戈得溫并不是那個舊約中如此嚴厲會降下災難的聖父,他權威的一面,向他科學的一面屈服,甚至向他的愛屈服,他不在控制變量,而是承認了貝拉的自由意志。
裡斯本(知覺)
自此,貝拉的世界充滿了色彩,充滿了各種感性體驗。尤其因為作為類存在,繁衍的需求要求下,人最凸顯的就是難以抑制的感性沖動即性沖動,此階段的大量性交,起初貝拉還在體驗在享受,有明顯的面部表情,稱“爽上天”,而且在初期,貝拉和浪子擁有非常美好的共識,都是為了“冒險”。青春期階段的人對于感性體驗都非常執着,當然很多人在這個意義上“永葆青春”。她吃生蚝,蛋撻時的驚豔“太好吃了”;對于從未聽過的歌謠而駐足,逐漸的,有兩人在争吵,有更多人在争吵,原來世界不隻是美好。貝拉認識有個東西叫社會,話不能亂說,事不能亂做,人們相互折磨,尤其在布爾喬亞階級,晚餐上,人們裝模作樣的禮儀,貝拉學會社交三句諷刺了上流社會。有趣的是,貝拉的與衆不同在于貝拉是本真的自我,其單純的本性,用海氏其沒有「沉淪」為「他們」「常人」,讓完全由感性作為行動準則的浪子真的心動,也為他後來的痛苦和空虛埋下伏筆,也是作為浪子的他開始展現男權父權,來掌控綁架,企圖将貝拉占為己有的開始,企圖用一艘船,來作為貝拉新的監獄。
船(啟蒙理性)
貝拉在得知上船的第一反應就是憤怒,将自己鎖在廁所,看着窗外的船、海、天、說”blue,blue,blue”,這裡隐含了開幕的自殺,貝拉之母也是在貝将軍完全剝奪去自由下結束生命。沒有自由的生命隻剩下抑郁。這是貝拉第二次被囚禁,卻是第一次感受到blue。因為第一次在家時她尚未體驗過自由,在一生在籠中的鳥兒從不為不能飛翔而痛苦,在那時伊甸園真的是歲月靜好之地。
浪子的以愛綁架的借口并不能在使貝拉信服,貝拉開始質疑,開始反思,感性是否可靠“描述一下,我該從身上找哪些因素來确定呢?“,浪子說“憑感覺”。貝拉回憶起戈得溫,“問該如何通過經驗來判斷”,貝拉的意識首先上升到經驗論,她想起了父親的抽象知性思維,經驗科學的思維。随即,貝拉遇到了伯樂,她從老太太的幾句話中認識到,原來世界上不隻有官能的快樂,直接的自然,以及感性的滿足,還有一個通過各種語言所建立的精神世界。而黑人是憤世嫉俗的懷疑論者,批判者。在甲闆上的對話則顯示出了老太作為思辨理性。
至此古典思想的代表幾乎都已出場。在此為了描述的方便,直接用黑格爾哲學體系中話語描述。動物隻以感官體驗認識世界,而以浪子為代表的最初的感性和知覺,其在失去感性和情感體驗時内部沒有絲毫支持,立刻從情場大師不羁浪子堕入空殼。戈得溫作為科學家,是理論理性,對自然現象觀察,量化計算,經驗實證,是一種肯定的理性,研究事物最表面的是什麼,但隻僅限于有限事物,自然事物,這種抽象知性并不能容納矛盾,隻能基于形式邏輯的三原則做判斷,碰到無限事物無法處理。黑人小哥代表的是否定理性,基于抽象知性,但是認識到自然的人的有限性,而懷疑一切,否定一切,而無法獲得肯定性力量,不能建立秩序也不在行動,這依然是種二元對立。而老太太是包含了前面這些理性的思辨理性,是在肯定主體的能動性才使有限性可以上升為無限性,沒有外在的,孤立的無限,真正的無限性是有限性從自身出發,最終回到自己本身,以三元推論的方式理解事情,一切正如貝拉所說的那句“我是流動的盛宴”,老太太達到了真正的自由,而不隻是在本質論層面進行主觀設定,而是相信秩序本身,才使得在面對被謀殺時依然鎮定自若。到達這個思維高度的另一例子是瞬息全宇宙中的母親。
目前貝拉展現的對象意識到自我意識的發展,船上階段懷疑的種子不斷在心中發芽,這真是自我意識的最後階段,懷疑主義,在甲闆上貝拉甚至說出了犬儒主義第歐根尼的對亞曆山大大帝的名言:“滾開,别擋住我的太陽。”而此時的一句:“我是流動的盛宴。”以顯示貝拉能夠向老太太的高度邁進,承認人和社會可以進步,發展。還有重要的一點,貝拉知道自己代表所有人,又是獨一無二的,貝拉認識到何謂“我”,最具體又最普遍,人作為類存在,在船上貝拉才開始用“我”來指稱自己,而不在用“貝拉”。更在此時,所有東西都無法在規定貝拉,在浪子眼裡,求真的人,求理性的人,不再可控制,便不再可愛。思考的人注定無法入眠,貝拉感受到了自然本性和理性之前的矛盾和張力,浪子時時激發她的感性,她未為完全了解人類自然本性的殘酷,正是作為否定理性的黑人帶領他去認識,帶她去看區别,看到人類的自然本性,看到各種規定性。
亞曆山大港(向實踐理性過渡)
嚴酷的沙漠,貧窮,死亡,城堡的階梯甚至無法通向恐怖的肮髒的地面,而黑人告訴貝拉者并不是個人的錯,而是系統性的,是出自人類本性的。她嘗到了血液的味道,貝拉第一次如此痛苦的哭泣,她一次又一次哭泣。她向把錢送給窮人,但是仍然采取單純的方式,起不到作用。貝拉說自己的精神,靈魂,被現實囚禁,蹂躏。這就是良心,就是優美靈魂,是人們熟知浪漫主義的思想來源。此時應然和實然,同一性和區别,仍然分離,這種痛苦,使得貝拉成為廢墟。但貝拉仍有信念認識後能夠改變這世界,這也使得此時的貝拉不得不從主觀精神向客觀精神發展。她認識到黑人小哥沒有認清世界殘酷後改變的勇氣,并溫柔的親吻了他。這是個極棒的處理,意味着貝拉和黑人并不是對立面,而是将他揚棄在自己中,繼續往下一環節發展。
巴黎(實踐理性)
開場的對話就在提示,貝拉已經知道過程,經曆是重要的。意識經驗的提升,思維的提升不是空洞的抽象的理智計算和推演,而是思維和存在的共同進展。這意味着貝拉有能力去改變,而不隻是黑人小哥純潔心靈。在妓院裡,貝拉認識到社會運作的方式,用身體的勞動來獲得報酬,此時的性交顯然不同于最初的探索和體驗,老鸨直言:“一個女人正在規劃她的自由之路。“,老鸨還表達了她也是為了珍視的孫女兒工作,并強調經曆事物的兩方面我們才能成為真正的實體,才擺脫幼稚的孩子氣,才能真正認識世界,才能掌握世界。而在現代社會系統中,仍有用工具理性為價值理性服務的可能性,且在工作中展現改變工作環境,在西西弗式的工作中找到樂趣和意義,見到各種各樣的人,甚至去學院學習。同時找到一位志趣相投的同志來相互支持,托伊内特帶領貝拉找到了社會主義同盟,因為改變世界無法靠一個人的行動達成。
此時她在床上看的書是倫理學,她已完全進入客觀精神的領域。并且她從未迷失在區别性和特殊性中,她從未追逐過手段本身,她仍然是那她自己,仍然沒有忘記她的最初的目的,她在和這個繁複混亂的世界打交道後仍能返回自身,是真正自在自為的自由意志,是理念的定在。不像絕大多數人在職場996,被老闆pua和甲方爸爸的折磨下早已喪失自我,或者在追求利益和物質中再也無法自拔,再也不會以真正的自由為目的。
回到倫敦(理念)
收到戈得溫的消息後,回家的貝拉剛入門,就被女傭稱做妓女,她隻是有一絲笑容回應。非常貼切的體現了擁有自由的人格之人,以雇傭關系的勞動來實現理想的精神高度,面對作為奴仆而不擁有人格之人的挖苦和嘲笑時,那種内心充足和絲毫不受影響的尊嚴,面對認知程度思想深度遠低于自己的人,這個笑容時在說:随你說,以你是無法理解的。
戈得溫死前,将真相完全向貝拉托出。此時貝拉已是一個非常冷靜成熟的人,沒有任何激烈的情緒,而一切都化為對生命的思索。戈得溫說:看到貝拉無所畏懼的創作出貝拉,而感到内心驚奇不已。貝拉則說:發現活着如此美妙,原諒戈得溫的最初創造了她。戈得溫早已不是那個嚴厲的把貝拉當成被造者,當成試驗品的人,隻是一直執拗于科學态度,而不承認自己的情感。而那個沒有靈魂的,屍體做成的女孩,隻不過體現了戈得溫的想念。這一幕如此動人,一方面是情感上的相互思念,愛是形式的普遍性。而雙方都已不再是執着的抽象知性,而是相互理解,融化矛盾,在更高的思維層次上達到統一。 助理仍愛貝拉,在婚禮中,貝拉之母的丈夫,性權力和社會權力的集中體現者,一位殘暴的将軍出現了。顯然貝拉願意跟将軍走,是想獲得自己或母親的記憶,想知曉母親為何自殺,而直接跟将軍對話是最好的方式。在剛進家門時就顯示出将軍和傭人們緊張的關系,一位掌控一切的獨裁将軍,手中掌握着暴力,随時可以對任何人開槍。一頓飯,貝拉已經十分理解為何母親自殺,因為母親曾今自由過,而這座城堡則又是一個男性掌管的監獄。女性隻是男性的所有物,生命權,生育權都屬于他,他一生奪取領土,占有一切。貝拉隻說:我不是土地。當然事實上,貝拉享有自己全部的所有權,這就是法基本的理念,一個自由的人不會受任何有限物規定,更不會懼怕死亡,将軍的恐吓和失敗時必然的。
結局是圓滿的,貝拉知道“我”是誰,不在在乎其他人的故事。戈得溫在一生的孤獨中,得到了女兒的理解和關愛,并以她成為一個真正的人而欣喜。助理和貝拉真愛圓滿,在認識世界的道路上相伴。朋友也在貝拉身邊,為了改變世界而一同踐行。至于網絡上說貝拉也最終成為那個統治者,顯然也是誤讀。貝拉解放了家中的女傭,而體力勞動真正落到了完全機械的僵屍身上,她沒有靈魂和主體,就是我們當下使用的所謂人工智能,真正實現的是人類的解放和自由。還有,将軍這種以動物性的思維高度,以動物性的自然沖動的方式行為的動物,則被放逐回自然界,以畜生的方式存在,是其所是。唯一的遺憾隻有浪子是漏網之魚。
起初,我以為“可憐的東西”是貝拉,作為一個人雲亦雲的“弗蘭肯斯坦”,且擁有母親的身體和嬰兒的靈魂時就被囚禁,接着被浪子“誘騙”發生性行為,很容易激發最直接的,感受不适,而許多假女權就此下了差評判斷。但我們回頭看,才理解,這一切都是人的精神發展史,不僅僅是個人,而且是作為普遍的人類。貝拉從來就走在通往自由的路上,在那時貝拉隻是利用了浪子,才得意感知探索世界。并且電影名為《POOR THINGS》,是複數的可憐人。但戈得溫最終獲得了從未獲得的親情,助理獲得了摯愛的愛情,革命的同志間獲得了真摯的友情。那麼可憐的隻能是那些,由自然本性驅動的(男)人們。此片中的所有女性,都充滿了智慧,不但認識世界的殘酷和理想的差距,但在此情況下,依然保有着自信和能力去改變。船上的老太太,妓院的老鸨,貝拉,托伊内特。而男性作為隻是停留在動物性,生理需求,感性滿足的物種。自以為掌控着情人,掌控着權力,掌控着一切,把每個地方變成監獄的這些自以為是的人,是滞留在自然的規定中,意識從未提升,從未追求過理性和自由的動物,他們才是可憐的東西們。除了戈得溫,在貝拉離家時就承認其最初始的自由意志,而随着她不斷的冒險和曆程的信件,關心貝拉,但也理解貝拉,是個真正的好父親。這才使得戈得溫的家不再是監獄。當然在電影觀衆裡還有大量的可憐東西們,明明活在别人的各種設定中,對于自由和權利的全部認識盡止于這四個字的人們,總自以為比金獅獎和奧斯卡等委員會的成員們都要懂電影,懂藝術,懂思想的裝逼男們。而另外,還有一群以最直接的感受和偏見,男導演就是男凝,女演員赤裸就是剝削,明明活在遠古的封建倫理觀裡,恐懼性,對自身羞恥,從未讀過德波伏娃,卻總自以為是女性主義者,除了咋咋唬唬亂叫啥也不明白的女田園們。這些觀衆也是可憐的東西們,就是動物們。畢竟,卑劣人眼中沒有善良,淺薄的人眼中也沒有深邃,動物眼中看不到任何精神的東西。
這部電影是一部偉大的女性主義電影,不在于她隻是為了讨好女性,以女性主義為最膚淺的标簽和話題,而是真正訴說了,人的意識如何從主觀精神最初的感性到最終的絕對理念,女性主義作為存在主義作為哲學,作為深藏在黑格爾客觀精神的法哲學部分的自由真正意義。真正的女性主義電影,是從思想的曆程上展現了自由如何發展。當然電影後段還好不暗示的表達了社會主義作為倫理實體終點,當然這也是資本論叙述的曆史必然性,當然資本論作為以精神現象學為結構,這種必然性不言而喻。在電影中的銜接的也很自然。所以這也是一部哲學電影。正如開頭說的,這部電影作為蘭斯莫斯最新最完善的作品,結局不在是權力者和被壓迫者的對立,也不是被壓迫者的翻轉,這種主奴辯證階段,而是進入了絕對必然性的階段,所有人是其所是的階段,主客同一的階段,達到理念的階段。
因為沒有讀過小說的原作,也許有人說隻是小說本身體現這些思想,但是我最開始就表達了,蘭斯莫斯電影系列上是有這種發展的脈絡的,所以這證明了他是有意識的選取了這個原作改編成電影,這是這部電影的給人的驚喜之一。不知道蘭斯莫斯的大學專業是什麼,但如果是電影,隻能說他們的體系中,人文教育做的真好。蘭斯莫斯證明了自己不隻是個物理希臘人,而且是不折不扣的精神希臘人。
另外,劇情也可完全做一種另外的表述,即宗教上的叙述,即表象思維的叙述,當然這和上面思維的進展并無任何沖突之處,絕對精神的發展,絕對者或說上帝,都是一樣的。且電影裡也直接使用了上帝之名,而貝拉是聖子耶稣,當然在世間替人類承擔所有痛苦和罪過,最終知道真相的貝拉是聖父聖子的統一,作為聖靈,當然也是聖父本身造物就是為了了解自身,最終一切回歸于自身。和思維上的表述并無區别,不再贅述。但是,最後的完美結局中,作為完全機械性的那個造物女孩,在電影裡是完全的AI,沒有靈魂沒有主體,但她似乎表現出情緒,這時候意味着,她能向貝拉一樣找到自己作為主體的存在,也有一條通往自由的路呢。我們目前的AI,機械性的,算法的提升,如果湧現說是真的,Ai逐漸也以種種創造力證明其可能性。如繪畫形成了區别獨有的算法風格,從會寫文章到寫詩,到直接電影畫面的形成意味正在認識我們的物理世界的運行法則,而不局限在算法中了,這就等同于貝拉已經離開家的那一刻。如果貝拉是造物者的造物,AI也正在尋求自己的自由之路,也有流行的話說:機器越來越像人,人則越來越像機器。大多數人局限在動物性中,就像電影中的經曆,你本以為這隻是家裡的情況,後來發現社會上,國内國外,全球,隻是量的差别。稍好一點的人也隻是陷入主觀的設定性,本質主義,科學主義,資本主義,既有的一切社會規則都成為冒充為絕對真理,越陷于其中,越求而不得,就像最開始的戈得溫,不在有思維形式的發展,沒有思想的革命,隻有虛假的答案,披上多元主義外衣的相對主義,披上自由外衣的虛無主義,我們仿佛坐在囚牢中,但明明鑰匙就握在手中。當然光是啟蒙是不夠的,但是《何謂啟蒙》中一句:“敢于知道”是永遠不會錯的,敢于運用理性和追求自由是不會錯的。我的電影闡釋已離體的太遠了,簡而言之,當我們人類是被造物時,我們自然會發展理性追求自由。但當我們成為造物者時,面對我們的貝拉時,我們能像戈得溫做的那樣好嗎?還是像回歸其所是的将軍?
電影可以有完美結局,而真正生命和人類則永遠是開放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