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与世界
银鱼透明轻盈,小脆骨串在身中央,轻轻点点有些光芒,在水里一帧一帧游窜,好似灵巧。
水草挽着它,捧着它,又遥望着它,可惜都跟不上节奏。电视机持续在放着,新闻的声音以目不可见的威力震动着鱼缸里的水,可惜它听不懂人类世界的事件,它游它的路线,一方小水缸,一株迷你水草,追逐制氧机的气泡,躲避一些其他鱼们。
它不寂寞,因为它的记忆短暂。现在,“咔嚓” 大门开了的声音。记忆初始,趴着窗台上往下望的老龄人类刚刚从窗台上缩进来,转身往门口走,拖鞋在地板上“拖沓拖沓拖沓拖沓……”,急得很,拐进走廊往门口去进入了墙壁里,阴影里。然后,灯开了,然后,门开了。
叮呤嗙啷的行李丢进来,“我回来啦,奶奶” ,清脆的声音。两个人类从墙壁背后的光亮进入鱼缸的世界里,高一点的那个女人拖了一个大箱子又背了两个包仍然走路生风,速速从鱼缸的另一个边界消失了;矮一点的老龄人类拖着几个袋子,走了几步,突然停住,反身几步,扶了一下墙,刚才漏出光的墙壁那角又暗了。人类的光明真是吝啬啊,不像这个创世的中心,永远亮着灯的鱼缸那么耀眼。
银鱼反射着世界最耀眼的光,瞬间变换了世界的方向,面对着客厅的墙壁,这里寥寥安静,无人走动。
孔雀鱼妖娆多姿,那一尾艳丽的暖色撩过幽绿的水草,染得水里的涟漪都不忍平静。
水草缠绕它,鞭打它,又弱弱牵着它。鱼尾像窗帘一样气鼓鼓的,整个房间鼓着气,或许是残留的远方而来的台风,带着空洞的腥味。它在气味中逃窜又追打,带着劲,刚才老龄女人记得关灯,却忘了关窗,水倒是得益于加热棒,真的恒恒地温热,不过鼓了气的房间冷冷地沉了下来。
男人女人女人从鱼缸的边角进来,迎到老龄女人的桌边,窗外有十分遥远的光,桌上有头顶的光,他们都十分好看,带着人的光彩。老龄女人站在桌边手里不停摆弄,随后又不见了。人的空间吵闹了起来,乱哄哄的。
“奶奶别做啦,来吃吧”“啊!你把饭喷出来了,好恶心…”“哼,我不吃了” 女人把碗一摔了之,她说话最少,每次都很响,响到鱼缸里也能辨明,其余时候都低着头不言不语,偶然瞟几眼对面的父母。父母吵吵嚷嚷却各说各话,这几个人仿佛毫无相关。
女人站起来又快速地走到了鱼缸外,台风非常合宜的卷起窗帘,饭桌上暗了一点。老龄女人悠悠地捧了一碗汤出现,“还没喝汤呢…唉…”,随后换了一大碗饭。这还真不愧是一家人,依旧吵吵嚷嚷,交换着互不关心的信息,各自只盯着自己的饭。人类的眼神或许就是这些编织起世界的线,有自己的目的,毫不相关却又千丝万缕。
孔雀鱼高兴极了,沿着大家的眼神方向飞快地游动,在鱼缸里卷起片刻台风。
虾粉橙闪亮,带着一身浑浊,缓缓地佝偻着身子,匍匐在缸底,砂石和粪便的沉淀,它轻轻点点,悬在稍高一点的地方。它与上层的流动及漩涡避开,稳稳地停在最下面的视角。
连水草也高它几头,触不可及。它无言无语,只管留在水里而已。香烟的雾气在远处撩拨,嗡嗡的蚊虫在缸顶盘旋,闷闷的夜幕垂在光的边缘,鱼缸之外和饭桌之外。
争吵与喧嚣已经止息,其他人已然不见,只剩老龄女人在水池边洗碗,时不时抬头望望这边,应该是在看电视。“啊呀!不要抽香烟,味道太大啦!”尖锐的声音突然一下。烟雾依然弥漫,刚才的声音似乎只是吵闹的最后一个句号罢了。
年轻女人走近来,从鱼缸的一边到一边到一边,经过了几次变形和扭曲,凑在了合适的地方。她的耳钉闪着鱼缸的光,她的眼睛看来看去亦有光芒,但又叹了口气,然后离开了。老龄女人也已走了,鱼缸外面的光都暗了。老龄女人又回来了,她慢慢地,在黑暗中摸索着,关上了空间全部的窗,在亮着的鱼缸前顿了顿,又走了。
夜晚就此真正开始。
它不是鱼,但是它在鱼缸里。有些不安分的鱼把水挑到了地板上。虾低沉着头,看着地板上的水滴里,倒映着鱼缸的光。
/白乌鸫 2021.04.16
是我自己的家庭的片段,和我家的鱼缸





算是二次创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