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一篇劇評中,我分析了宰元的性格和内心沖突,不得不說,在内心塑造的深度與複雜性這裡,編劇給了宰元更多的偏愛。
宰元與智賢不同的地方在于,智賢的内心是足夠自洽的,當他被宰元吸引到喜歡上宰元後,這份情感的确認并沒有任何内心的阻力,所以他可以堅定地走向宰元。
然而,宰元的心和大腦像是兩套還沒有兼容的系統,它們無法輕易地調和,如果說宰元完美的人設是他的假,那麼喜歡上智賢就是他某種意義上的真,摒棄虛假,擁抱真實的過程必然充滿猶疑和退縮,從第三集開始,他與智賢的情感拉扯更像是他内心沖突的某種外在映射。
與智賢不同的是,我認為宰元從一開始并沒有對智賢有特别的感覺,甚至當智賢在烤肉店主動介紹自己的名字後,宰元也沒有記住,宰元對智賢的特别感受是從沖浪社活動開始的。
宰元之所以給智賢很多關注和照顧,我認為是對原有人際關系的逃避,與智賢的相處讓他感到更加舒适和放松。
宰元與智賢相處的放松來自于智賢在人際當中明确的邊界感,與其說他被動地接受着宰元的引導,不如說他在等待宰元主動地告訴他一些什麼,他不輕易主動地打破他們之間存在的邊界,也不刻意讨好式的請求關照,而是真誠地讓一切對話與交往自然發生,這對于宰元來說是一種新的人際體驗。
在和智賢的相處中,宰元不必被迫地回答他不想回答的問題,不必接受來自他人的偏見與凝視,不必保持一種複雜地、黏膩地、沒有邊界感的關系,這種舒适和放松是他當下所渴望的,而他原有的交際圈是他逃避甚至渴望剝離的。
在這次活動中,宰元開始與智賢親近起來,他們關系的巨大轉折發生在海邊的那一吻上,在我個人的理解中,這個吻的欲望色彩遠遠大于情感色彩,這個吻代表着宰元情感陣營的徹底轉變,也意味着宰元對過去人際關系的背叛。
從恩智在海邊質問宰元這個情節就可以看到宰元在人際中究竟因為什麼壓抑——他的真實感受是無法被尊重的。
他在朋友和恩智面前已經明确表達了他對恩智已經沒有任何感情,無論是好的還是壞的,這意味着對于宰元來說,最重要的事情不是追究恩智有沒有出軌,重要的是他們不再相互喜歡,因此應該正式地分手,不再糾纏下去,而恩智在意的點是急于證明自己在感情當中的清白,她必須是清白的,所以他們不能因此分手,在恩智的思維中,自己的清白感比尊重他們的關系走向更為重要,因此宰元說恩智沒有給他最基本的尊重感,包括一直不顧宰元感受,撮合宰元和恩智的泰憲,也沒有給宰元應有的尊重感。
然而,很難想象的是,在過去的幾年中,沒有給予宰元尊重感的人是他的戀人和最好的朋友,這與我在第一篇劇評中分析的,宰元主體性的缺乏有關。
因此,在恩智不斷質問宰元,卻始終選擇忽視宰元的感受時,宰元的壓抑感達到了某種頂峰,他需要一個行動甚至是一個儀式向自己,也向世界表達他不愛恩智了,他也不再喜歡原來的生活,他需要一個行動來尊重自己和滿足自己,他需要一個行動證明自己存在新的人際欲望,于是他的大腦短暫地停止了思考,僅依憑感覺極速靠近智賢并吻了智賢。
所以,當他清醒過來後,逃離和疏遠是必然的,因為這是僅憑感覺和一時沖動作出的行為,而他對智賢的真正感覺,還需要某種整理和确認。
沖浪社活動結束後,宰元有意疏遠了智賢,但我認為這是宰元所需要的心理空間,也是他的心和腦調和的過程,就好比當他感覺自己喜歡上智賢後,他同時需要一個過程說服自己“我喜歡智賢”,這個過程分為了兩個階段,第一階段是欲大于愛,第二階段才變成了愛大于欲。
第一階段對應的是宰元和智賢一起去漢江大橋,這一段從進地鐵站開始就有一種難以捉摸的味道,宰元沒有像往常一樣大方地和智賢打招呼,而是從背後跟着智賢,最終落座在智賢對面,此時宰元的眼神就像一個準備捕獲獵物的獵人,而智賢的眼神就像一頭有點受驚的小鹿。出站後,無論是毫不猶豫地拉起智賢的手,亦或者是對智賢“一起吃拉面”的錯誤意會,還是送智賢上出租車時看智賢的眼神,都有一種明顯的欲望色彩——如果可以,他想要捕獲智賢,甚至想要吞噬智賢。我認為在這個階段,宰元承認的是他對于智賢的欲望,承認欲望比起承認感情更為容易,因為欲望是暫時的、來去如風的,而感情更具有某種固定性和确定性,承認産生欲望比起承認産生情感所需的心理跨度要小得多。
第二階段對應的是宰元和智賢在圖書館以及回宿舍路上的會面,我認為在圖書館對話那裡,宰元才真正承認自己對于智賢的感情,當智賢問他首爾老鼠和鄉下老鼠的關系是什麼的時候,宰元下意識的回答它們是戀人,而後才改口說它們是好朋友,這意味着宰元内心對情感而非僅僅欲望的承認。
其實,對于宰元喜歡上智賢,我認為存在某種必然性,宰元畫的那幅畫在他們的情感關系中扮演了一個重要的角色。宰元平時扮演着完美的人設,而這幅畫是對這種“完美”的直接打破。宰元當然不可能是完美的,他也有很不擅長的東西,唯有不去嘗試自己不擅長的東西,才能維持當下完美的自己,因此宰元發出感歎——已經很久沒有嘗試新的東西了,這一點其實證明,比起一直突破舒适圈的智賢,宰元才是一直停留在舒适圈中的人,“進入經管院校—去企業工作積累經驗—繼承家族企業”對于宰元來說也許不是最想要的,但一定是風險最低和最舒适的。在父母和周圍環境設定的框架中生活的宰元,實際上有一種如履薄冰的心态,他沒有勇氣打破自己的完美人設,也沒有勇氣追尋自己的攝影夢想,因為從根本上來說,他并不信任自己的成長能力,依靠家庭背景對他來說是安全的,從零開始學習新的技能讓他不安和恐懼。
智賢無意間教宰元畫的那幅畫就清楚地展現了宰元對于不擅長、不完美的恐懼和回避,他拒絕在那幅畫上簽上自己的名字,映襯着他無法接納自己不完美的一面,他讓智賢扔掉那幅畫,映襯着他回避對于新鮮事物的嘗試。因此,宰元明明在内心對攝影夢想蠢蠢欲動,卻不敢對這件事付諸于任何行動,他隻能一直猶豫、糾結、精神内耗,卻或許連創造攝影初作品的勇氣都沒有。
與宰元不同的是,智賢屬于成長型人格和接納型人格,他保存宰元的初畫作當然是出于他對宰元的喜歡,但在他們圖書館的對話中,可以明顯看出他們對成長這件事的不同态度,如果說宰元因為害怕失敗而不敢嘗試,那麼智賢則對嘗試和成長保持輕松與開放的态度,一次失敗的嘗試并不會杜絕宰元以後成為藝術家的可能,就連這次失敗的嘗試也可以視為一次創造和一件藝術品,這種态度實際上是對個體以及個體成長的肯定,這是智賢摒棄功利視角和現實視角後無意間對宰元做出的積極肯定,而這是宰元的内心真正需要甚至渴望的,我很肯定的認為從這裡開始,宰元真正清楚自己喜歡上了智賢。
當宰元開始真正承認自己的情感後,在第四集結尾他送智賢回宿舍時,他眼神裡的情感色彩才開始大于欲望色彩,他才像一個剛開始戀愛的人,小心翼翼地牽智賢的手,與之前去漢江大橋的時候形成了一種反差。正如弗洛姆所說:“愛是熱烈地肯定他人的本質,積極地建立與他人的關系。”宰元讓智賢确認世界的善意,智賢讓宰元開始學習接納自己、擁抱成長,他們對彼此來說都是治愈的良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