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看蔡明亮的電影大概是二十年前。《天邊一朵雲》,一部很文藝的電影,台詞吝啬得隻有一句,其他的語言都是歌舞部分的歌詞。當然,還有一刀未剪下溢出的荷爾蒙。

我不是蔡明亮的影迷,他的電影也隻看過這兩部。據說這部《郊遊》是蔡明亮的息影之作,我看127分鐘的版本,與完整版的138分鐘之間少了什麼,無從知曉,也許并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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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7分鐘的片長,基本長鏡頭構成,最長的得要有十幾分鐘,而且是定格的那種。為啥叫定格?就是那種你打了個盹回來再看,屏幕裡的人還在原地,基本還是原來的姿勢。

這麼描述下,這部電影該是無聊透頂的吧!但奇怪的是,這部電影從頭到尾竟完全沒有犯困的感覺,反而在一段段幾近不變的鏡頭下,能夠感受到畫面裡的情感如涓涓細流般流入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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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郊遊》本身就不在講述什麼故事,很意識流的拍攝手法。看一個男人為了生活,日複一日在街頭舉廣告牌,餓了吃飯、乏了抽煙、急了就當街撒尿。

他帶着一對兒女窩在破落的房間裡,沒有水、沒有電,他們在公共廁所洗漱、在天橋上分享盒飯、在燭光中抱團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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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描述的就是這樣的生活狀态,正如影片的英文名“Stray Dogs”流浪狗一般。與生活一比一的畫面節奏,他們在裡面演,我們在畫外看,兩個空間的同頻,讓畫外的人充分地感受他們生活的悲苦。

當然,還有女人。蔡明亮拿他禦用的三位女主角演繹同一個角色,似乎是前妻,又有點淩亂。像是回憶,像是現實,又像是夢境,她們在不同的時間和空間内,講述着自己與這父子女三人的過去和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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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女人的日子裡,在鋼筋水泥的城市中流浪,在失去了牆的守護的廢墟樓宇中穿行,地面上堆積的瓦礫是屋頂随時可能掉落的警告,成群結隊的流浪狗不知是在啃噬食物還是流浪人的靈魂。

你要說這電影看起來像首詩,那淚水定然能把紙面浸濕。你要說這電影是在描述生活,這無聲的絕望連稱其為活着都惴惴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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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演給了這個男人一段長長的特寫,我們看着他口中念着《滿江紅》,看着他淚珠止不住地流出眼眶、在臉頰上滑落、流入嘴角,悲憫之感油然而生。在這樣背景的襯托下,男人口中台普的《滿江紅》念出的不是嶽飛的悲壯,而是一個中年男人為生存耗盡心力仍走投無路的絕望。

“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裡路雲和月。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據說台灣的中年人從小都念過《滿江紅》,這一度是台灣當局錯誤思想路線下對一代人的毒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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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許多輸出,都依然是在固定不變的機位下長鏡頭裡的演繹。雖然這長度,都比不上影片末尾的那段長達15分鐘的長鏡頭;畫面裡的兩人,女人背對着男人,就這麼站着。

長鏡頭似乎是此類藝術電影的特質,《郊遊》的調調很讓人會想到畢贛的《路邊野餐》,同樣是碎片化的叙事,還有那四十多分鐘的長鏡頭更是讓人歎為觀止,隻是後者是活動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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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需要完整的故事叙述,碎片化孔隙中的留白已然能夠讓人自行腦補必須的情節,或者給到了更多自由發揮的空間。畢竟,在這樣一部電影中,情節不是影片的主角,眼前的情感共鳴,才是影片最大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