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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曹建軍在《警察榮譽》中的遭遇,因為缺少他前半段人生經曆的展現,所以觀衆對他的感受重點體現在後面四個字「怒其不争」。

其實,也不僅僅是觀衆。

王所長的一句「完了」!

楊樹不斷的自我指責,像是他親手摧毀了師父的職業生涯似的。

妻子周慧既心痛又憐憫的一句:「人活着就可以了!」

還有,很多,很多,……

所有的同事都在為他惋惜,也都在暗暗罵他「不争氣!」

王所長,不僅因為他的錯而不斷地責備自己,還想要拼上自己的老臉,盡可能地為他做一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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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在決定為曹建軍上報二等功時,王所長就曾經說過「這不一定是件好事」,但因為所裡一直以來都在刻意壓制他這麼多年的付出和貢獻,也因為他對警察這份工作的熱愛,更因為他一如既往地付出,所以最終他還是下定決心為他請功。

誰知,曹建軍前腳剛被評上二等功,後腳就二次酒駕和逃逸,不僅斷送了自己的警察生涯,還被拘了幾個月。

王所長知道他那愛出風頭的老毛病,高所長也很不喜歡他的性格,徒弟楊樹也隻能接受了這個有缺點的師父。

但是,沒人問出這樣的問題:「為什麼曹建軍會有這麼遠超出常人的、愛出風頭的勁兒?還有為什麼隻是一點點責難的聲音而已,他都會本能地甩鍋和逃避?這兩者之間有沒有聯系?」

「喜歡出風頭」,「習慣性甩鍋或逃避」,是曹建軍身上的兩大缺點。

對此,大多數人的觀念是「秉性難移」,但在我看來,這并不是性格特征,而是一種行為方式。

而所有的行為方式,大多是習得而來。重要的是,既然是習得而來,那就沒有理由改變不了。

如果有,那就隻有一種可能:「他不知道、不面對、不想改」。

對于「喜歡出風頭」這種行為,教導員的判定是「他想要在勢利的丈母娘面前獲得肯定,才不得已而為之」,王所長的判定是「他不需要向誰證明,他就是愛出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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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某種程度上來講,我更認同王所長的判斷。

但這裡同時會出現另一個問題:「如果他不需要向誰證明自己的價值,那他為什麼要這麼愛出風頭呢?或者他出風頭給誰看?」

一個自信的人,一個不需要向誰證明自己的人,卻生怕别人看不到自己,事事愛出風頭。

這,不,矛,盾,嗎?

其實,很多人的内在評價,與他人角度的外在觀感,是不同的,或者有可能截然相反。

在曹建軍的内心,住着一個從未得到父母認可的孩子。

這些年來,這個孩子一直在努力向内心的父母證明自己的優秀,渴望從他們那裡得到贊賞和認可,于是他從未放棄抓住一切可能的機會進行表現。

有人可能會說,這些年,其實他也沒少受到領導的嘉獎,群衆的感謝等等,怎麼就還沒滿足呢?

那是因為,在他的内心沒有得到父母認可的經驗,所以他們永遠不會消失,他也因此無法放棄出風頭的機會。

不過,雖然無法持續地得到内心父母的認可,但隻要獲得外界的掌聲,他内心的小孩總是會短暫的開心和炫耀一下,這也成為他感受到自己存在的主要來源。

二等功的嘉獎落到他身上,周圍全是鮮花和掌聲,于是這次他大大的開心了一下,然後就出事了。

也許是因為太想得到内在父母的認可,所以他也一直在習慣性地逃避可能的責罰。

碰到一丁點兒可能被責罰的情況,他都會習慣性地甩鍋給别人,或躲到值得依賴的人身後尋求庇護。

劇中,先是自己的徒弟楊樹,後來是自己的妻子周慧。

報案者的丈夫自殺,在有錄音以及執法記錄儀為證的情況下,他硬生生地把所有責任都推給了楊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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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行為就很幼稚,因為證據齊備,即使報案者緊追不放,但無論從流程還是道理上講,他和楊樹都不應該也不可能承擔一丁點兒責任。

作為一個偵察經驗豐富的老警察,他不可能看不到這一點。

在這種情況下,他毫不羞愧的甩鍋做法,就很是讓人目瞪口呆。

最重要的是,不對勁兒。

任何一個成年人,在這種情況下甩鍋,除了得罪同事,讓領導看不起,好像對自己并無益處吧?

曹建軍被評上二等功後,原本想去丈母娘面前風光一次,卻不曾想還是被她一頓貶斥,在他甚感為難之時,還是自己的媳婦兒周慧站出來替他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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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像個被母親護着的小孩子似的,難以掩抑地高興着,跟着「母親」出了門兒。臨走前,還不忘向丈母娘賣個好兒。

也許有人看到這裡,覺得我在替他甩鍋。

因為關于這個人的原生家庭,除了在最初幾集,他曾經提過一句「他也有一個控制型的母親。但我們并不是無法擺脫她,長大之後,你可以到别的城市生活,還可以娶一個她不喜歡的兒媳婦兒」,再無佐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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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是我在寫這個角色時最為痛苦的地方,這部劇并不緻力于縱向展現一個人的成長經曆。

但除卻這一點,原生家庭對一個人的影響,還可以通過「身上是否有大量、重複的失智(不經思考)情況下的行為」進行判斷。

這是合理的。

每個人的身上都有三種狀态:成人自我狀态,童年自我狀态,父母自我狀态。

其中,對我們影響最深,也最需要我們不斷發展的是第一種狀态。在這種狀态下,我們可以用現在自己成人的思維,對當前的情境進行思考,做出有利于自己的決定。

第二種狀态,來自于我們對幼年成長環境的反應。通常人格特質不同,成長的環境有異,反應也就會不同。這種狀态也是我們日後所有行為的核心。

第三種狀态,即父母自我狀态,是來自于他們對待我們的言行以及對待我們的方式等等。

在我們的成人自我狀态不起作用的情況下,通常由後兩種狀态來掌控我們的行為。

曹建軍的内心的那對「永遠無法肯定自己的父母」,已經成為他自身的一部分,而幼時未曾滿足的需求不僅不會消失,反倒會更為迫切。在我們不能用理智思考的情況下,它們會牢牢掌控我們的行為。

曹建軍一直在被這股力量牢牢掌控着,他從未放棄抓住一切機會向内心的父母證明自己。

也因為太過迫切想要得到内心父母的認可,所以他不想承擔一點點旁人對他的質疑和指責。

隻要有人指責它,他内心的小孩就會自動奪取他的成人心智,拼命地甩鍋、否認,或者請求老婆的庇護。

事實上,如果想擺脫它并不難,隻需要看到它,了解自己的行為時常被它影響,我們就可能在關鍵時候擺脫它的控制。

但他不知道,周圍也沒有人知道。

于是,在他得意忘形之時,在他酒醉失智的情況下,他自斷了自己的職業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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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曹建軍,大部分觀衆最讨厭這個人的地方在于「他不知道珍惜」。

在他的工作和生活中,他的同事、領導、妻子等都充分地給予了他愛和維護,但他在享受他們對自己的關懷的同時,自身卻并沒有一點長進。

誠如大家所說,「即使他幼年時受了很多苦,但他現在四十多歲了,成年之後可以說一直生活在「愛和關懷」中,這時候還談原生家庭是不是太過牽強」?

其實,這需要回到「如何療愈内心小孩」的話題。

任何成功的療愈,都是在自助和他助之間的平衡。

一路行來,曹建軍碰到很多救贖的人際關系,但可惜的地方在于,他隻是心滿意足地活在童年渴求的環境中,卻未能把他助的力量轉化為自助,也因此沒能主動治愈自己,沒能讓那個内心的小孩成長起來。

無論是過去、現在還是未來,曹建軍一直生活在對内在小孩的補償中,當然這不代表他不熱愛警察職業,而是警察這份工作所能帶來的榮譽感,對他來說,遠比一般人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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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建軍的人生,從外在來看,是圓滿的。他有家、有事業、有朋友。

但從内心世界來看,他的人生是失衡的,因為他所感受到的人生大多時刻的幸福感都來自于工作上的成就。

這不是說他的家庭不幸福,相反周慧是非常難得的妻子,但他很少去感受和記憶内心家庭帶給他的幸福感受,因此一旦失去自己幸福感受的來源(警察事業),人也瞬間老去了十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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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獄後的曹建軍,心态嚴重失衡,再也無法體會到平靜和快樂,并且難以放下回到警察隊伍的執念。

曹建軍需要學會從當下獲得平靜和愉悅。

過去的曹建軍,沒有做到這一點;出獄後的曹建軍,需要重新學習和體驗這一點。

這也是我們大多數人無意中會忽略的功課。

每個人的人生,大多數時光都是平靜的,那些幸福、興奮的體驗其實是隻是這些平靜時光中一些不連續的瞬間,痛苦也是如此。
或者說,決定我們人生幸福指數的,不是人生的大起或者大落,而是我們能否持續地從當下獲得平靜。

曹建軍雖然失去了自己摯愛的事業,但他的當下,仍比大多數人要富有得多。

他需要的是,把過去從未完成的功課補起來,構建一個平衡的内心世界。

在那裡,他不應該僅僅隻有事業帶來的支撐,還有幸福的家庭,值得信任的朋友,可靠的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