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初一吧,我姐大二,暑假的時候,爸媽嘗試讓家裡唯一的高材生通過言語讓我見識世面,順便啟發我的學習。五年級我姐給我寫信還是大學裡還有哈利波特社團,成了我對名校唯二的渴望,另一個是電影社。等我上了大學,大三,電影社涼了,那都是後話。
她知道我喜歡看電影,于是講了很多名字,比如那時候還管《愛在黎明破曉前》叫《日出之前》,導緻我現在也這麼叫,她說自己更喜歡《日落之前》,那時我還不懂。不過她每次講到《陽光小美女》都會露出點兒嫌棄,無他,因為她的一位老師過于喜歡這部電影,用了一個學期拉片。出于好奇,我看了,對初中生來說,“反好萊塢”可太有吸引力了,仿佛是參透人生的自我諷刺,還能讓自我升華微笑面對糟糕的明天。我喜歡了很久,直到一個周六,早上起床的時間尴尬,不适合賴床,不适合吃飯,翻着資料館的APP,發現自己還沒看過肯洛奇,買了張票,地鐵到了電影院,決定把這個周六的上午送給電影。
兩個男人坐在一起,講着人性的工作,描述着合夥的夢想,獨立讓他們看起來自由,一年後的收入預示着男主的夢想——晚上回家,他找到老婆,說:“我堅持這一年,我們就可以買一棟房子。”哪裡是東西文明的不一樣,不過是窮鬼們的共同夢想,隻是太過絕望安慰自己居無定所是因為自己血裡有風,逢人便說注定漂泊。
我們不知道男主如何解決了車的難題,隻是在男主第一天上班認識到自己的工作内容後,才發現把箱子搬進車就已經很困難了,和渾渾噩噩每天早起的我一樣,看到早上穿着黃衣服藍衣服的人罵罵咧咧說怎麼這麼堵一樣,心裡早已經被生活的抱怨填滿了。如果你不開心,還會有桑德蘭的球迷告訴你讀秒絕殺是什麼滋味,可憐的男主啊,做夢也想不到此後的十年沒見過冠軍,和他離開家的時間一樣久。
“我最近比較煩比較煩比較煩,女孩太胖,男孩不愛吃飯。”小學的時候我爸有一段時間經常放這首歌,他翻來覆去講,女孩太胖,男孩不愛吃飯。雖然我是獨生子,倒确實不愛吃飯。女孩每天晚上等着媽媽回來,爸爸回來得更晚,全家最溫馨的一刻是父親打鼾,母親沉睡,女兒收拾盤子。
那個掃把星終于回家了,仿佛帶回了他青春期叛逆所有的仇恨,他最聰明的朋友可以用兩隻手同時用噴漆噴出不同的塗鴉,似乎自己此前成績優異在此不值一提——和他那位遠房表哥一樣,讀了好大學還不是回家打工,青春期的叛逆總會讓未來的自己付出些代價。一個喜歡卻不敢表白的女朋友,保持着一個男女授受不親的距離,那是他活到現在最紳士的一刻,他明知會失去她,甚至沒渴望得到她,隻為了在她的回憶中留下自己一個影子,像極了《下一站,天國》中,老頭和妻子在長椅上坐着的下午。
那天晚上一家人決定吃印度菜,媽媽中途接到了護工公司的電話,善良的人總會被責任心拖累,“奉獻”不是個好詞麼,明明都會這麼做,嘴上卻很嫌棄,原來這是自我麻醉的鴉片,安慰自己犧牲的時間獲得了高尚的評價。
小女朋友走了,他似乎有了沉淪下去的借口,沒有人在十幾歲的少年心裡占據過如此重要的位置,他的一切頹喪都表現出一種愛的發洩。那成了他的習慣,直到在沒錢後走向了下一步。
媽媽是護工,和《詩》裡的女主一樣,每天的生活穩定又忙碌,每走一戶人家都會留下一段長椅上等公交車的鏡頭,車早已經被交換成了“房子”,即使是預期收益,她有那麼需要房子嗎,可能隻是唯一讓另一個人振作起來而表達愛的方式吧,奈何另一位把它想成了為了這個家。其實男女的出發點從來都是不一樣的,有時甚至無所謂對錯,而是彼此不解未曾有過的溝通留在各自心裡的一道疤,有一天惡語相向的時候,這份愛就成了恨,當愛變成恨的時候,威力可是愛的好幾百倍,因為每段愛的回憶都像子彈在你心上穿了個孔。
不務正業的兒子被警察抓住了,因為他偷了幾罐油漆,一臉無所謂掩飾着自己的懦弱,警察嚴厲的話似乎對中國人更有用——尤其是聽了那麼多重要決定人生的話語之後,對他的遭遇卻有一些發自内心的贊同:“他說的沒錯,可惜你聽不懂。”原來我們自己什麼都明白,将心比心,他也一樣。
爸爸沒收了兒子的手機,兒子離家出走,順便在半夜回家的時候用噴漆在有父親的相片上塗了每一個“X”,并拿走了全家的命根子——車鑰匙,妹妹看到了這一切。
一次曠工的成本就讓這一年的買房期待延後了一天,對錢的渴望壓不住怒火,一個巴掌讓這個家徹底安靜了。
二舅是我第一個去世的親人,姥姥、姥爺還在,伴随着高齡與心髒病,白發人送黑發人的通不是個十五歲的孩子能明白的,我表達愛的方式隻剩下了哭,家裡人決定瞞着,我也知道瞞着不是辦法,甚至幻想着能不能出現一個和二舅長得一模一樣的人,被家裡請過來,陪老人度過餘生。這個不切實際的幻想讓我忽略了很多東西,父母對孩子的了解,父母對孩子的愛,少年對親情的誤解,少年的不堪大用。
女兒選擇了和我幻想中一樣的辦法,用愛來犯錯誤,證明了愛能救贖一切是一句屁話。
怪罪毫無意義,第二天的遭遇其實就成了《陽光小美女》的開場——老爹破産、叔叔自殺、哥哥色盲、爺爺混蛋,男人們扮演着無能、難堪、又裝作若無其事用自我幻想的方式撐着這個家。男主沒有,他開着自己的車,車後面寫着“對不起,我們錯過了你”。
每天早上上班路上發現大家穿的越來越随便,就像回到了小時候那個看不到耐克阿迪的時代,爸媽帶着孩子買雙雙星的膠釘鞋當運動鞋滿街跑,時代進步放緩的腳步比我想象中要快,到處都是男主背後的家庭,可還是有着我從沒有過的優點——他們在努力活着,他們艱辛着班長(其實是喝多了想不起來史今的名字)那句“隻要今天做得比昨天好,那不就是進步麼?”我已經很久不記得這種進步了,每天都在一個相對“幸福”的怪圈裡抱怨着,實在是過于矯情了。從沒種過地,總覺得萬丈高樓平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