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幕亮起,伴随熟悉的旋律,一種近乎固執的“老派”氣息,在這将近三個小時的體驗裡遊蕩。
其實文戲的精彩程度全方面倒退,在主角光環下,已經到全程緻敬自己、走過場、内容基本不可信的地步了。長達170分鐘的片長是系列最長,前40分鐘幾乎都在鋪墊AI“智體”的威脅、各方勢力的立場以及大量的閃回。這些閃回固然承載着緻敬前作、串聯30年情懷的重任,但也太過于拖沓。
AI智體的壓迫感也很抽象,完全依賴角色的台詞描述,缺乏具象化。反派蓋布瑞爾的角色塑造,尤其是他在最後飛機上對待阿湯哥的動機,也比較單薄(畢竟他也需要阿湯哥身上的AI硬盤)。他更像是為了給阿湯哥安排一個實體對手而存在的工具人。
那些動作場面,則存在邏輯問題:不穿衣上潛、世界核戰争、高空扒飛機、毫秒拔U盤——以往《碟中諜》還是可能的“不可能任務”,這次完全是不可能的“不可能任務”,多少有點荒誕了。

然而,瑕不掩瑜。依然架不住視聽上絕對的好看,《碟中諜8》是AI/短視頻時代、沒有人看電影時代,我們能抓住的最後一點老派大片的倔強榮光,是古典實拍動作戲的最後尊嚴,也是電影創造奇觀的最後阈值。原始的電影質感、搏命的實拍美學、複古的叙事鋪陳,阿湯哥和傷痕累累的IMF小隊,完成了一場獻給傳統動作電影的謝幕。
這部的主題緊接《碟7》。全球陷入由全知全能、無形無影的超級AI“智體”引發的核戰危機,很諷刺的是,終局之戰卻将“低科技對抗高科技”的方式推向極緻。兩架老式的、上世紀古早的螺旋槳飛機,在山谷間展開驚心動魄的“纏鬥”。最終決勝依然是用原始的肉搏,和扒飛機的勇氣。
此外,影片也給IMF小隊一個結局,盧瑟的犧牲平靜而壯烈,用生命诠釋了老特工的操守;班吉臨危受命擔任指揮,即使中彈依然完成使命。

幽閉潛艇内無聲的緊張、高空飛機命懸一線的搏鬥,62歲的湯姆·克魯斯,這位好萊塢最後的“實拍狂人”,用血肉之軀定義動作奇觀。
前者的場面裡,阿湯哥要身着超重的潛水服,潛入冰冷黑暗的深淵。不是綠幕前的水箱模拟,而是劇組在真實搭建的巨大潛艇艙體内完成的實拍。當潛艇失控翻轉,阿湯哥在狹窄的艙室内被水流裹挾着撞擊翻滾,360度的旋轉鏡頭,伴随他在面罩後沉重的呼吸聲,體驗感非常真實。
如果說深海是窒息與重壓,那麼高空扒機則代表失控的眩暈。這場戲在海拔2400米的真實高空拍攝,阿湯哥在機翼上颠簸、飄搖,仿佛下一秒就要被甩入空中。兩架貨真價實的老式螺旋槳飛機裡,阿湯哥和反派蓋布瑞爾要在狹窄的機艙内、乃至機翼上展開殊死肉搏。用一種近乎蠻橫的方式宣告:實拍的、真實感的畫面,永遠是無可比拟的。

正是這份對“老派”的笨拙堅持,賦予了《碟中諜8》超越單純娛樂的厚重感。阿湯哥以近乎自虐的方式,在深海、高空、極地挑戰着人類肉身的極限。
當觀衆看着阿湯哥在銀幕上搏命,眼神中已不複年輕時的意氣風發,取而代之的是責任重壓下的滄桑與一絲力不從心的迷茫時,會有心酸,也有敬意。這種“拼命”,是對電影這門造夢藝術最原始的敬畏。
它證明影院還需要存在的意義,也證明阿湯哥奔跑了整整30年的意義。
再見,伊森·亨特。謝謝你30年來一次次完成的“不可能的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