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衛·柯南伯格深谙東方猶抱琵琶半遮面的含蓄美,光影運用的變幻藝術映襯得無比倫比。

蝴蝶君說,「京劇中的女角為何總由男人反串,那是因為隻有男人知道一個女人該如何反應。」女人的反應,女人的美,似乎更多時候是從他者位置的男人所觀察發掘。然而,從另一個角度理解,「完美」符合男人審美和期待的女人隻能是被制造出來的,雖然脫離女性實然的存在本身,但唯有如此才能百分百精準攫住男衆的心。蝴蝶夫人的故事原型便是帝國主義男權下的犧牲品,帶有特有的馴良的溫柔,“勇敢”地将自我全盤奉獻,以飨白男的狂妄欲念,作為“東方美”的幻想标本。即使是嘴說願意溫柔的高仁尼,不過是在對西女開放平等的疲勞外找到了新鮮的隐欲的出口,也會惱于揮之不去的羞愧是過于惺惺作态,一邊侵入一邊倒蜜罐,高呼自己将拯救女人,馴養絕對的奴隸。

可尊龍真的太美了,美到超越男凝的客體,女性也不忍将其作為對比自身的鏡象,欣賞沉淪那顧盼生輝,連唱腔、呼吸和接吻的氣息噪點都聲聲清臨耳畔,訴說着柔轉纏綿(看這部電影一定要用頂好的音響,氣息真是絕妙的g點)。尊龍的旦角之所以為絕世妖姬,已然不是模仿而是超離。

複古濾鏡添了經典悠長的韻味,也暗含上世紀傳統與新興、動亂與禁锢混雜的時代背景,在這夜晚昏黃的隐秘中生發的愛情的力量,由此顯得尤為動人,可謂在禁忌不倫中創造命運。

「中國人最注重端莊。——我的小寶貝,我不會想粗暴的。」乞求的含羞而隐晦的緩慢,意外契合法式誘惑的藝術,為紳士和蝴蝶君cp添了一絲款款的香滑。此非嚴格意義的同性片,既非捍衛異戀之優,也未鼓吹同戀之純,更願将其定義為美到極緻的情色片,情與美色雙飛,劇情也是美的鋪墊的一部分。

在蝴蝶君第一次與高仁尼相遇時的争辯中,東方的蝴蝶夫人為白人而死常被诩為偉大的感動,而若西方姑娘同樣為矮挫的日本商人而殉情,則被嗤之以鼻。懸疑出身的柯南伯格呈現意料之外的反轉,西方的蝴蝶夫人,再一次為“不值得愛的男人”,為自我的幻滅而死。我對這個結局的感動,不是來自所謂真愛的歌頌,高仁尼最終也未選擇愛蝴蝶君的真實的本身,而是一種慈悲的觀察——告訴人們,幻滅的痛苦是共通的,這是人類心靈底層最柔軟也最脆弱的根基,存在的軀殼,如神來之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