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來到麥樂村》是由金晔執導,梁振華、胡雅婷、張顯編創,靳東、祖峰、張雨绮、劉冠麟領銜主演的電視劇,講述了中國醫療隊遠赴非洲救死扶傷的故事。這部劇雖為看似“驚心動魄”的醫療題材,但我卻願稱之為近年來國産劇“治愈叙事”的代表作之一。

20世紀80年代,臨床心理學家邁克爾·懷特(Michael White)和研究者大衛·愛普斯頓(David Epston)首創“叙事療法”。他們在《故事、知識、權力—叙事治療的力量》一書中指出,故事若能夠賦予我們生活事件的意義,這個故事在某種程度上便可決定我們的經驗與行為的本質,有的故事會限制、剝奪、貶低自我以及與他人的關系,而有些故事卻能夠撫慰、提升、解放、提振甚至治療我們。在忙碌緊張的現實生活中,電視劇《歡迎來到麥樂村》就通過“重塑故事”與“問題外化”的叙事方式,引導觀衆進入了一場療愈心靈之旅。

一、“乞力馬紮羅的雪”——磅礴唯美的自然風光

“重塑故事”是指針對當事人的困境重新編排其生命故事,并進行目的性的引導。而叙事場景本就是叙事的一部分,有時甚至會産生無聲勝有聲的強大作用。本劇中的自然風光無疑成為了創作者引導觀衆目光聚集的焦點。

天高雲淡的非洲大草原、绮麗的鳳凰木、壯觀的動物遷徙、馳騁的獵豹,還有在日光籠罩下金光閃閃的乞力馬紮羅……每一處風景都令人心馳神往。這些場景并不是有意的穿插裝飾,而是這些醫療隊員們生活的環境,它就這樣無聲無息又不知不覺中成為了他們生命中不可忽視的一部分。每當片頭曲響起,每當他們于苦悶中望見那一方景象,從心底迸發而出的欣喜之意都難以掩飾。作為景中人如此,作為觀看者,亦是如此。廣闊無垠的非洲土地,總能給人以一種難以言喻的舒暢感;成群結隊的動物遷徙、風馳電掣的花斑獵豹,似乎讓人能觸摸到生命的脈搏與跳動;熾熱濃豔的鳳凰木,成為了單調土色的調味劑,也成為了觀者抵禦辛勞枯燥的生活的一味良藥;而當大家撥開雲霧,望向乞力馬紮羅的那一刻,它成為了恢複動力與活力的最好歸處。《乞力馬紮羅的雪》開篇提到:“乞力馬紮羅山,常年積雪,海拔一萬九千七百一十英尺,據說,這是非洲最高的山。”“在西高峰的近旁,發現了一具風幹凍僵了的豹子骨架。這頭豹子到這樣的高山上尋找什麼?至今沒有人能說得清楚。”當馬嘉對着那座“神山”發出了感慨的那一瞬間,或許他已經逐漸找到了答案:“我們坐着喝酒,陽光灑在肩上,你在看什麼?在看我們的夢想與未來!”這樣的美景不僅治愈着劇中人,更治愈着每一個看劇的我們。我們都向往自然,希望能離它近一點、再近一點。雖然隔着屏幕,但我仍能被美景感動,在無言的震撼中獲得情感的療愈與心靈的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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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南京市長江大喬”——诙諧輕松的叙事風格

“重塑故事”還體現對“問題故事”的消解,《歡迎來到麥樂村》就嘗試通過诙諧細節與對比叙事來消解沉重情緒與宏大叙事所帶來的緊張感。

或許是從馬嘉與外賣小哥的競速開始,或許是從蘇萊曼那一聲響亮的“媳婦”(師傅)開始,這部劇集就在不知不覺中被渲染上了诙諧幽默的氛圍。細節的展現還不止于此,“南京市長江大喬”,讓我在忍俊不禁中徹底記住了這位名叫江大喬的“市長”;馬嘉與柳曉弦在出租車上的“狠辣”對話,削弱了為報光食品安全問題而偷拍被發現所帶來的驚險感;在街頭以舞動的形式指揮交通的交警,讓初入非洲的“我們”放松了緊繃的情緒……除細節的調節外,叙事結構的對比設定也成為了重塑故事的手段。本劇的創作者在緊張、沉重的時刻加入“調味劑”,宕開一筆,疏解觀衆郁結的内心世界,通過對比展現——人生并非隻是死路一條,換一種思路也可能會明朗起來。例如,馬嘉在對一個艾滋病陽性患者進行手術時,另一邊的手術室裡還有一位面臨極度危險的産婦。無可置疑,這兩段情節都是充滿緊張與驚險的,尤其當馬嘉的眼睛裡沾染上了患者的血,而另一邊也聽不到剛出生嬰兒的啼哭聲時,觀衆緊張的情緒達到了頂點。手術結束後馬嘉拼命去沖洗眼睛,而另一邊終保得一對母子平安。這樣的對比叙事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觀衆擔憂馬嘉被感染的憂傷情緒。又如,馬嘉在與石竹子探讨關于“走”與“留”的選擇時,穿插展現了蘇萊曼等人也在為此而擔憂的場景。其中,趙一聰勸說蘇萊曼的“男人哭吧不是罪”與他解釋自己“男兒有淚不輕彈”的雙标反差,也令觀衆在此刻因與馬嘉共情而郁結的眉頭不禁舒展開來。

總之,小到故事細節,大到整體結構,這種表現風格在這部劇集中始終存在,不僅緩解了醫療題材所帶來的緊張感,中和了援非題材産生的陌生感,更讓觀衆在一張一弛之間體會到了心靈的療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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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莫愁前路無知己”——感同身受的情緒表達

“外化”原本是一種鼓勵人将壓迫他們的問題客觀化的治療方法。“問題外化”則是将問題變成和人分開的實體,從原本被視為屬于人或關系内在而較不易改變的性質,變得比較容易改變。本劇通過與觀衆感同身受的情緒表達,讓觀衆從觀看的視角感受到每個與我們别無二緻的人物的困境,以此實現将問題事件與個人本身區分的效果。

援非醫療劇,看似是宏大、莊嚴的,但編劇卻選取了從更小的切口和更具同理心的視角進行講述。“中國的故事裡沒有超級英雄,隻有努力拼搏的普通人”。無論我們看來再了不起的人、再遙遠的世界、再偉大的工作,都是由一群普通人通過積少成多的努力而達成的。劇集中的每個人都與我們無異,他們與我們一樣,也會迷茫、也會苦悶,有來自愛情、親情、友情的煩惱,面對困難時也會措手不及。但他們也總會迎難而上,從未主動放棄。馬嘉在即将離開非洲前仍盡職盡責的完成超高難度的手術;武梅在推行肝素帽使用開辦的講座也經曆過寥寥無幾的時刻;江隊長在手術台上堅持到自己筋疲力盡;面對需要透析的病人,幾位中國醫生主動承擔責任,将病人送到有透析機的醫院醫治,隻為能争取活下來的希望……他們從不是聖人,也會有缺點,也會有喜怒哀樂,也體會着普通人的幸福與憂愁。我會為武梅常來夫婦二人配合默契的搭台手術而感動,也會被他們簡易卻溫馨的結婚周年紀念而驚喜;我會為蘇心拼盡全力保住的一對對母子而熱淚盈眶,也會為她無法顧及自己受傷的女兒而搓手頓足。因為這就是真實的生活,我們的生活中不會出現什麼超級英雄,有的隻是一個個有血有肉,有笑有淚的普通人,困難和危險從不會對他們繞道而行。

沒有激烈的愛恨情仇、沒有無盡的抱怨不休,這部劇集的每個人幾乎都是豐滿迷人的,他們充滿了善意、美好與溫情。這種能與觀衆感同身受的叙事方式,帶給觀衆心靈的療愈。蘇裡的葬禮上,馬嘉因覺自己沒有救回孩子而向其母道歉,但蘇裡的母親卻告訴馬嘉,“上天總是會把他最喜歡的人帶回身邊”。這句安慰不僅能讓馬嘉等醫護人員釋懷,亦能讓現實生活中有相似經曆的我們同樣獲得心靈的安撫。縱然前路漫漫、縱然世界冰冷,但人心是溫暖且美好的。我們本就是這樣在相互扶持中充當着對方的救世主,我們從來不是孤軍奮戰。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

四、“我想換一種活法”——極富哲思的意義呈現

“問題外化”還代表着,人不等于問題,問題本身才是問題,從而以更理性的視角探索故事中問題出現的原因,緩解當事人的壓力。本劇通過極具哲理禅思的意義呈現,來撥雲見日,揭開問題與困境的本質。

自來到桑納開始,馬嘉就在尋找他到來的意義。起初,他把援非醫生當作了外在身份,這是一份工作,他隻需要做好分内之事即可;但漸漸的,他發現自己不得不顧及非洲的實際情況和現實條件,不得不顧及集體、顧全大局。因此,當所有的誤解與矛盾一起爆發後,馬嘉才意識到了自己的問題,真正體會到了“援非醫生”這四個字的重量。或許是因為馬嘉一次次真誠的道歉,或許是馬嘉答應要承包整個菜地,或許是他們并肩在手術室挽救了一對母子的生命,又或許是他氣喘籲籲抱着電視機到達婚禮現場……無論是哪一個瞬間,馬嘉的誠意讓他們終于冰釋前嫌。此時的馬嘉還在尋找,尋找“工作”變成“使命”的緣由。馬嘉眼中的花豹,是否是他自己的象征?是否是他内心無處釋放的情緒?當竹子姐對他講述了自己被孔雀“選中”而留下來的故事時,馬嘉的内心似乎也慢慢堅定。他離開後,那孔雀終于在他身後展露出自己的美麗,但他無須回頭,因為他心中的孔雀早已“盛開”。馬嘉真正選擇留下來的那一刻,我們真心為他喜悅不已。他望着乞力馬紮羅,“我終于知道了,那隻花豹,它為什麼到了雪山頂,因為它到了,就是意義!于我而言,到來就是意義!”這一刻,他終于明白了自己選擇留在非洲,留在桑納的意義。這同樣也是本劇主題的表達——到來本身就是一種意義。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過于執着的探索意義,反而會忽略了自己的腳下、自己的存在。

地球的另一端,馬嘉妻子柳曉弦同樣也面臨着事業上的困頓。柳曉弦下定決心要離開自己一直為之奮鬥的崗位時,她對領導說“雖然我還不是很明白,我要什麼,但是我至少明白,我不要什麼”。這種情緒也正是我們大多數人的真實寫照,但他們選擇在迷茫種繼續前行。對于此刻的柳曉弦來說,屬于她的“撥雲見日”“孔雀開屏”可能隻是一句肯定,一個回眸。校友分享的講座結束後,柳曉弦與昔日同窗并行在校園的林蔭小路,這時迎面而來的一對女學生充滿朝氣。這一刻,她是否想到了曾經的學生時代、想起了自己的新聞理想,想起了那個彌足珍貴的青春?情緒的共鳴與情感的流動無需多言,她也在師妹的一聲謝謝中得到了心靈的療愈。馬嘉和柳曉弦都想要“換一種活法”,但他們真的換了嗎?路還是原來的路,隻是換了一種心境,換了一種看問題的方式,原來的困難或許就迎刃而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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