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意義吐槽 - 原本是沖着女神來看這部電影的,不想女神隻是打了個醬油,連顔都沒露幾次,也許所謂的“流量密碼”就是這樣吧...)

所幸電影質量足夠上乘。片子的基調自然是壓抑的,更令人絕望的是在這壓抑的主色調中,幾乎每個角色都流露出溫暖和善意。然而,盡管如此,我們的主人公仍然在社會的邊緣漂泊,最終在一場傾盆大雨中與一朵菊花一同迎來了悲劇結局。這部電影所呈現的,與黎明前的黑暗截然不同的情感,難以言表;或許最好将其形容為葬禮場景中的黑色幽默,卻又不可思議地加重了内在的悲劇感。

在觀影過程中,我一次次地聯想到我最近閱讀的兩本文學作品。一本是赫爾曼·黑塞的不朽之作《荒原狼》,另一本則是社會學巨匠齊格蒙特·鮑曼的《工作,消費主義與新窮人》

“唯有犧牲“自我”才能活得強烈,市民們卻珍惜“自我”勝于一切。他們以犧牲生命和感情的強度為代價,實現了自保和安全。不是收獲對上帝的狂熱,而是收獲良心的安甯;不是收獲喜悅,而是收獲惬意;不是收獲自由,而是收獲舒适;不是收獲緻命的炙熱,而是收獲宜人的溫暖。因此市民性的本質是生命驅動力的軟弱。他們是膽怯的,他們唯恐付出自我,輕易接受掌控。為此他們以多數票代替權力,以法律代替暴力,以投票決議代替責任。

荒原狼8.8[德] 赫爾曼·黑塞 / 2023 / 浙江文藝出版社

上述段落摘自姜乙老師所翻譯的《荒原狼》。如果我們将這段文字映射到電影《美好世界》中,顯然,三上并不符合“合格”市民的标準。市民階層所特有的自我保護和安全意識對他來說并不是首要任務。相反,他體現出更多的是一種“狼”的本性;他在看到不公正時會出手,毫不猶豫地闖入鄰居的家中進行激烈的辯論,甚至無視法律,以十一次殘酷的刺殺結束騷擾他妻子的男子的生命。對于三上來說,市民階層“退一步海闊天空”這樣的最基本的概念反而是最難實現的事情,具有諷刺意味。

三上是一匹孤獨的狼。在電影中,當他被認為是黑幫成員時,他反複重複着“我孤身一人”的話。我不能确定導演是否有深意,但請允許我提供自己的解讀。首先,這種孤獨是社會性的。在這個社會中,像他這樣的前罪犯會被孤立,社會難以容忍,于是豎起了無數(更多的是思想上的)屏障,将這種威脅拒之門外。但更深層次的孤獨是哲學意義上的,類似于荒原狼的孤獨。像三上這樣的人對獨立(同樣也是孤獨)有着狂熱和強烈的需求(我不懂心理學,但妄自猜測或許源自他們童年被抛棄的關系)。從福利院逃出,拒絕在工廠做工——這些常人,即市民階級,眼中的反社會行為,或多或少都反映了他對孤獨和獨立的強烈渴望。他甯願忍受生活的不确定性和生理上的危險,也不願妥協自己寶貴的精神獨立。因此領取救濟金這種常常被貼上“社會寄生蟲”的污名的生活方式,在他看來,就變得更難以忍受。然而,這位孤獨的荒原狼最終成為了自己獨特性的犧牲品,努力融入這個社會變得困難,最終被迫在孤獨中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荒原狼,這種‘人’和‘狼’之間的對立性格,或多或少存在于每個人之中,盡管程度各不相同。雖然有些荒原狼最終會選擇像三上一樣的人生道路,但大多數人則隐藏在市民階級之中,艱難地生活在社會中。或許隻有在那些罕見的時刻,當人性和狼性相互和解時,他們才能偶爾感受到生活的瞬間幸福。

他們不被需要,被社會抛棄。那麼,哪裡才是他們的歸宿?最簡短的答案是,消失不見。首先要把窮人從消費者的美麗新世界趕走,把他們從街道趕走,從公共場所趕走。如果他們碰巧是新來的,證件都不齊全,就再好不過...把他們從社會的義務種完全驅逐出去...被流放到遙遠的監獄或集中營...或者高科技、全自動化的牢獄中...他們見不到任何人,即使是獄警也不可能經常和他們見面...為了使物理隔離萬無一失,人們還可以用精神隔離加強效果...

工作、消費主義和新窮人9.2[英]齊格蒙特·鮑曼 / 2023 / 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

社會學大師鮑曼的著作為我提供了一種以社會學視角解讀這部電影的透鏡。在這個層面上,犯罪分子試圖重新融入社會的故事并不新穎。然而,社會似乎已經對此變得麻木,即使作為觀衆,我們也覺得這種悲劇似乎沒有什麼異常之處。故事中的每個角色都表現得溫暖善良,但三上仍然在監獄與社會之間搖擺不定。仿佛我們沒有察覺到其中的潛在問題。最簡單的解釋當然是将之歸結于三上的悲慘童年或者說是命運的不公。但是否可能是我們的社會出現了某種問題呢?

在電影中,三上渴望成為一名司機,他帶着手冊和法律論據,堅稱福利金應該用來支持他在駕校接受教育。然而,從律師的角度來看,這似乎是無端的幹擾。在他們看來,有犯罪記錄的人應該從最底層開始,一步步努力,而不是追求需要培訓的職位。随之而來的邏輯是,罪犯應該生活在社會的最底層,這似乎是社會大衆的期望。那麼,所謂的罪犯再造計劃是否隻是一個虛僞的說辭?罪犯的命運是否隻是從物理意義上的監獄到社會監獄的轉移,即安靜不惹事端的待在社會的底層,一個遠離市民消費主義的理想世界的角落?

鮑曼的書中指出,在一個‘生産者’社會中,改造窮人的目标是引導他們遵循工作倫理,使他們成為社會再生産的後備軍。然而,在這個‘消費者’社會中,生産已經過度,似乎窮人不再被需要,他們變得可有可無。那麼,究竟他們改造的真正目标是什麼呢?當然,電影中的日本實際上正面臨着嚴重的老齡化問題,至少在某些方面,還存在一些對于生産者的需求,并且相對而言,日本是一個福利較高的國家。然而,即使在像日本這樣的國家,問題也十分顯著,讓人不禁聯想到福利更差、失業率更高的社會。在某種程度上,就好像電影中的每個人都如此善良,然而三上的結局卻如此悲慘帶來了一種“鳥鳴生更幽”的對比感。從觀衆的角度來看,考慮到日本慷慨的福利制度和對生産力的較高需求,如果是在另外一個社會,那麼三上的結局會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