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其實是相當諷刺的,班宇當然有資格去考一個編制,先鋒派從來就是一種想象,如果要說“藝術即介入”,這次影視改編還真是與諸時弊同頻共振。不講東北話的許玲玲出現在監控屏幕上是2022年3月,片子裡不斷迎合東北“重工業燒烤,輕工業直播”的定型想象,可以想見秦皇島冬天三人行是在2023年,以沈陽市當年的死亡人數趙東陽竟然能把殡儀館的車開出來;許玲玲查出病之前竟然可以幹夜場舞大旗,班宇可圈可點的新窮人書寫變成了身殘志堅搞破鞋和父愛如山,這一改動導緻很多關鍵情節銜接相當不自然:兩個男人在家裡的偶遇,幾經轉手的五百塊錢,酒後亂性的背叛還是從來不存在親密關系,既然早已離婚又何來用孩子要挾?李雪琴是唯一的亮點。

利益相關:冒着大雨在北影節看了這部片子,本來期待很高,除了幾個冷不丁的段子讓人能笑一笑并且感覺到一些東北味之外,可以說是一無是處。本人畢業論文即分析“東北文藝複興”如何被建構為一個文學史事件,新東北作家的小說都讀過很多次,今天正好給論文收尾,補了一段關于這部電影的内容,正好放在這裡。

2023年9月,班宇小說《逍遙遊》改編的同名電影在聖塞巴斯蒂安電影節展出,由東北籍導演梁鳴執導,2024年4月參加北京國際電影節展映。如文學評論家李陀所說,《逍遙遊》講述的是一個“新窮人”的故事,身患尿毒症的女孩深陷于貧窮和孤獨的雙重困境,又不得不努力做到“同情之理解”,而在影片中,許玲玲成為了一個沈陽酒吧夜場女,舞大旗之餘還能亂搞男女關系,直到查出病來才突遭打擊,被父親和老同學趙東陽為代表的男性角色陪伴救贖,原作中父親許福明“隻管吆喝不管賣”和“整景兒”(指賣慘給别人看)的形象被改為雖然熱愛擦邊直播,但得空就去畫室當裸模賺錢為女兒治病,剛做完透析的病人從抑郁低落被改為順應時代大勢去殡葬用品店做直播,同時與原作中毫無瓜葛的趙東陽成為情人關系。如前所述,班宇的作品倘放入文學史中考察絕非不可撼動的經典,然而符号價值之外,它确乎切準了時代的脈搏,努力再現尊嚴政治衰落後的生活狀況,而此次斬獲大獎的改編電影,則一面迎合東北“輕工業直播,重工業燒烤”的定型想象,一面将個人創傷與時代陣痛置換為父愛如山和真愛至上,這種徹底的媚俗化與其說是接續東北地區“文藝複興”的願景,毋甯說是導演對男性沙文主義叙事的癡迷,當然,相較于直面社會背面的原作,市場也更加青睐這一保守的價值觀。 放置于電影節的文化語境中,今天的文藝青年向往甚至迷戀用愛情對抗全世界的叙事,而脫離“工人階級——子一代叙事”東北籍導演,則隻能以植入男性作為救世主的情結将消失的父輩顯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