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隻看過TV版,有些部分可能不是說得很全面。)

《鬼滅之刃》的第三季《鍛刀村篇》最近放送了最後一集,本季有很多讓人難以忘懷的時刻,如戀柱出場時她那把柔韌性極強(是鞭子吧...)的刀宛如一條遊龍,霞柱的招式宛如雲蒸霞蔚,于輕盈的雲霧中斬斷鬼的脖子,當然最印象深刻的應該是最後一集祢豆子被太陽灼燒但并沒有消失、她在霞光中朝着炭治郎微笑的那一刻(我深刻懷疑是不是鳄魚老師怕寫死人氣角色被寄刀片...不過應該是因為之前埋的伏筆,祢豆子成為鬼之後能夠忍住吃人的本能這一點)。

《鬼滅之刃》的主要劇情并不複雜,簡單來說就是“出現鬼——殺掉鬼——鬼回憶生前”這樣的模式,其中體現了人文主義的關注“人”内涵。作者通過“人即使比鬼更加脆弱,也能夠憑借自身的信念戰勝鬼”這一主題的表現,抒發對人類勇氣的歌頌;同時也通過對“使鬼成為鬼”的諸多因素的思考,探讨了人性的複雜和“鬼”的象征意義。

1、一曲對人類的頌歌——能戰勝的與不能戰勝的

人文主義是文藝複興時期的思潮,主要内涵為對人的發現、對人的力量的歌頌,人能夠獨立地進行思考、人能夠完成其他生物所無法完成的事情。人們從《伊利亞特》中讀到即使凡人知曉自己終将一死,也要在有限的時間裡完成對自身價值的實現。人們的肉體會消亡,但人們所留下來的、精神的東西不會。

《鬼滅之刃》中也表達了這樣的思想,在《無限列車篇》最後一集炎柱倒下的那一刻,彈幕裡齊刷刷地打出了“他燃燒了整晚,卻在黎明到來前消逝”“大哥沒有輸”這樣的語句,炎柱的死亡僅僅是肉體意義上的,他的精神會被所有人銘記。鬼可以戰勝柱們,但戰勝不了所有柱、包括人類想要消滅它們的決心。人是在鬼占據上風的夜裡戰鬥的,人會受傷、會疲憊,而鬼受了傷還能夠複原、鬼擁有比人們更為強大的力量。人們在不斷倒下,但始終會有人不斷上前。

人與人之間的羁絆也是人類能夠戰勝鬼的重要原因。《鍛刀村篇》中講述了“霞柱”時透無一郎和“戀柱”甘露寺蜜璃的故事。霞柱在哥哥被鬼所殺、自己覺醒力量殺掉鬼之後失去了記憶和情感,而炭治郎和他的相處又使他回想起了哥哥有一郎對自己的愛,借由這份情感所帶來的力量他才能夠殺掉上弦之五玉壺。戀柱在加入鬼殺隊之前對自身的異于常人的部分感到恐懼,周圍的人都認為她那樣力氣大、飯量大、頭發顔色奇怪的女性嫁不出去,而加入之後主公對她的肯定、隊員對她的贊賞使她發現自己的力量能夠幫助到别人,她又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價值。正是因為人與人之間的愛,人類才能夠相互信任,才有力量走下去。

鬼内部的相互傾軋與此形成鮮明對比,在鬼王召集所有上弦前往無限城的那一話中,我們看到了鬼王對他下屬的不屑與輕視,他能夠随意殺掉下屬、對下屬實行暴力;下屬彼此之間不服對方、對他人的命運漠不關心,各自為政。

2、使鬼成為鬼的事物——不止于“惡”

《鬼滅之刃》不同于其他動漫的地方在于每次砍下鬼的頭顱的時候都會有對它沒有成為鬼之前記憶的回溯,《鬼滅》除了刻畫鬼的惡,也描述它的其他方面,每隻鬼不僅僅是一個扁平化的、隻會殺人作惡的怪物,也是人的複雜性的體現。作者關注對鬼的全方位刻畫,關注什麼“使鬼成為鬼”,他體察着人性的幽微之處、社會的不公之處,以溫柔的目光關照着這一切,使得整個故事的内涵更加豐富。

《遊郭篇》中的鬼上弦之六堕姬與妓夫太郎在成為鬼之前是生活在遊郭最下層的人,妓夫太郎(他甚至沒有自己的名字,“妓夫”是他所幹的職位、“太郎”在家裡的排位)為了妹妹能夠安全幸福地生活下去,不惜幹着為其他人所鄙夷的活,妹妹小梅為了捍衛哥哥被客人燒死,妓夫太郎複仇之後于生命垂危之際變為了鬼。可以說使上弦六成為鬼的原因是不公的世道、貧窮與惡意。妓夫太郎的醜陋也源于他所幹工作的繁重,如果他們在一個幸福的家庭裡長大,他們也不會到後面的結局。上弦六的悲劇是讓人惋惜的,但他們在成為鬼之後所犯下的惡行是不能夠被原諒的,作者也無意去洗白他們,隻是想通過這樣的方式使觀者體會到無法進行二元批判的事物。作者将這樣的觀念寄予在炭治郎對鬼的态度上,他一方面毫不留情地斬殺鬼,一方面也尊重着曾經身為人的鬼,像一種溫柔的“人道主義”關懷。

當然也有的鬼是純粹的惡,它到死也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如同上弦之四半天狗。半天狗在無限城會議最初出場的時候是一個畏畏縮縮、時時刻刻害怕着什麼的形象,它在被砍頭之後分裂為了好幾個鬼,而本體宛如老鼠一般拼命逃竄,它覺得自己很弱小,别人為什麼要來欺負它這樣的弱勢。而在它生前的回憶中,我們看到它偷了别人的東西卻說是自己的手犯的錯,行刑的人要懲罰它,它卻殺了行刑者。在它的觀念裡,因為它的弱小所以它做什麼都是正當的,它始終不願意睜眼看清自己。它就像某種生長在背陰處的植物,不見天日。

3、除了是“鬼”以外——“鬼”的象征意義

人文主義同時也是對人本身的重新發現,人文主義思想家們發現了人類光輝的一面,也發現了人性中灰色的一面。哈姆萊特發現了“人是萬物的靈長”,卻也因自身的理性陷入了對未知未來的躊躇,進而因猶豫錯失了複仇的最佳時期。人并不是一個完美無缺的,人身上也存在諸多缺陷。

鬼王鬼舞辻無慘為了追求長生而成為鬼,他害怕死亡。對死亡的恐懼是每個人都會有的,從古埃及法老為了靈魂轉世而将自身制作成為木乃伊,到秦始皇遣徐福出海尋求仙藥,再到現代人們将自己的意識移入“缸中腦”中而在數字世界獲得永生。如何面對死其實也是如何面對生的問題,“未知生焉知死”,鬼王在活着的時候因病弱之軀無法享受生活,他以扭曲的形式(食人、不能見到陽光)存活下去之後又始終因此為縛,對他而言,他始終沒有真正的“活着”。鬼王對長生的追求就像伊卡俄斯努力靠近太陽而最終因翅膀融化掉入海裡而死一樣,是一種“過界”的欲望。這種欲望隻會使客體引火自焚。

作者在對其他鬼進行刻畫的時候,也表現了人類不同的缺陷。《那田蜘蛛山》篇中的鬼因對親人的渴求強行将别的鬼變為“虛幻”的家人,沉溺于幻象不能自拔;下弦之一魇夢以他人的痛苦為樂;上弦一黑死牟嫉妒弟弟的才能...人類的缺陷在這些鬼身上以強化集中的方式體現,使觀者更能夠看清這些缺陷對人類的影響。

從更遠一點的意義上來說,隻要歧視、嫉妒、貪欲還存在,就永遠會有人繼續變為“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