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這部電影,第一個跳到我腦海中的問題,就是藝術性與道德性的問題。實際上,有太多人會以道德的标準審判這部電影,言其“毀三觀”,對青少年産生了不良的價值引導。但于我看來,以“毀三觀”這樣淺表化的思考來為一部電影定性,是極為武斷的。就如文學一般,電影同樣是一門藝術,同時它因為數字化畫面而富有展示性,而這樣的藝術形式最重要的作用往往不在于引導某種價值,而隻在于描繪某種現實。當準确地完成了現實映照,那些藝術化的畫面正式被搬上銀幕,其實電影制作者的工作已然結束,而觀衆的解讀任務恰恰開啟。将電影剖析出不同的維度,賦予自我的色彩,是觀衆的任務,也是一部電影完整塑造的重要一部分。而充當判官的我們也必須意識到,藝術性和道德性不能混為一談,一部作品的非道德無法遮蔽其制作本身的偉岸,反過來,一部電影背後所有的幽暗也應當被敏銳地揭開、再诠釋。畢竟,一部藝術作品本身就是複雜的,是藝術性與道德性,以及其他各種屬性的大綜合,甚至内部這些屬性是不斷對沖,最後形成動态平衡的:描繪某些去道德性、幽暗一面恰恰也是構成藝術性的一部分。或許我們摒棄尖銳而單一的眼光,才能真正窺見一部作品的偉大與深刻。

其次,回到《小偷家族》這部電影本身,或許篇名“偷”字講述的并非物,而是愛。就像在影片最後,由裡的處境回複最初,可她多了一首信代教的兒歌,而恰恰是這樣一首偷來的歌,一段偷來的溫馨時光,一份偷來的愛,能夠支撐她度過這一個寒冬。當所謂的“情感類”作品泥沙俱下,“救贖”一詞似乎變得愈發爛俗,所以我也不願用“救贖”一言以蔽之,我願用的,是個體間孤獨與孤獨的嫁接,靈魂間虛無與虛無的重逢,有一份偷來的愛,将其一并扶持,迸放出一份光芒,那份光芒如此微弱,卻隻是因為在廢墟裡,而那樣閃亮。

最後,小偷家族中的一個孩子是相當特殊的,那就是翔太,他是這個家庭很重要的節點,因為他從情感被救,走向了道德自救。阿治在被審問時說:“我也沒有其他東西能教他了。”,可見他并非沒有道德意識,而隻是缺乏道德執行能力,他靠偷竊為生,支撐起家庭的生計,所以他自然而然地傳遞這種強烈的生存觀,而忽略了道德觀的教授。而便利店爺爺的一句勸誡,喚起了這個家族下一代的被深埋地底的道德觀,讓翔太開始了反思和進一步的成長。我始終認為,個體的完備成長是需要一代代托舉的,我們之所以批判這部電影的道德性,是因為它實在悖于當今世界的是非觀,這當然無可厚非,但我們也可以走近一步,看到這個家族的滞後性,他們也在成長,也在緩慢地完成一個階段到另一個階段的跨越,也可能蛻變為擁有更加完整健康情感的模樣。而電影,是階段性的呈現,就召喚着發展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