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逛喜歡的字幕組網站的時候無意間看到這部紀錄片，How to with John Wilson，吸引我注意的是海報：一個戴着beanie帽的男子端着攝像機正在拍腳下被打翻的飲料，飲料上方一行小字：Hey, New York. 一張再簡單不過的圖像卻讓我馬上有了興趣：海報裡的拍攝者該是一個異常内向敏感又悶騷有趣、對生活充滿好奇和熱愛的人吧。

果然第一集就讓我笑得不行。充滿反諷的腳本語言，類似法國新浪潮主義的現代派拍攝風格，加上紐約這個自帶有趣加成的城市和各式路人，從第一個鏡頭和第一句話開始就很難不被吸引着看下去。

這部紀錄片另一個特色的地方在于旁白也即影片拍攝者John Wilson的講述聲音——光聽聲音就是一個nerd。比一般男性略高一度的聲音語調、“uh”作為填充語的頻繁出現、像是自言自語般略微不連貫的語言表達，讓你感到好像對面正坐着一個玩弄着自己手指結結巴巴跟你對談而根本不敢跟你有任何眼神交流的nerd。

每一句話都有與之對應的一個鏡頭素材，這些鏡頭也是搞笑和無厘頭感的重要來源——在說到好品味的時候，鏡頭馬上切到名為“good taste”的的中餐廳招牌，這諧音梗誰頂得住啊。而同樣身為内向者的我，在看到他對這些鏡頭的選取、對日常不起眼事物的在意的時候，會産生一種深深的理解和遇到同伴的寬慰感——原來有人和我一樣對周圍事物過度關注而又有些無所适從。

當代城市生活确實可以很迷惑，特别是在紐約這樣的大城市。而對于内向者來說情形更嚴峻：你知道怎樣和人閑談/small talk嗎？多small是small？要是别人不想和你talk呢？是啊，小朋友你是不是有很多問号呢。John Wilson在紀錄片裡便為咱城市人和内向者勇敢踏出了追尋答案的重要一大步，他在六集紀錄片裡的每一集都試圖去尋求對于一個問題的解答，于是有了這6個how to。但當你看完，你會發現與其說他是在找尋答案，其實他更像是在進行一場場城市生活實踐和社會實驗——從原有的問題出發，找答案的過程中總會遇到形形色色的陌生人，而由John和他們的交談，你會對這些陌生人有更多的了解，甚至你會驚歎是哪裡遇到的這些人（或更準确說是“奇葩”）：簡單的記憶問題會讓一些人創造出了“曼德拉效應”這樣的名詞，并開始研究平行宇宙理論并為此舉辦一屆論壇；有人将Louboutin的靴子裝裱成了模型專給來訪家裡的客人觀看；有人為男性的foreskin權益奔走疾呼，甚至創作出了公益歌曲（還挺好聽的）……

但正是對這些不同尋常的都市人的刻畫，對意想不到的事件發生的記錄，才讓我們看到了一個不曾想過的紐約，一個更加立體的城市，讓你由衷想打個招呼：hey, New York. 尤其是在第二集裡拍到“曼德拉效應”信奉者的時候，彈幕裡有人說“感覺這些人應該都是川粉吧”，其實我很想同意這種看法，因為感到他們是如此荒謬和令人難以理喻。但這部紀錄片異常可貴的一點，便是作為拍攝者的John他從不會評判任何人，即使遇到無法正常理解的事物和種種人，他也從不會給定任何結論，而隻是呈現他記錄到的樣子，發出屬于自己的疑問，留給觀衆自己去思考。

其實拍攝這些的John同樣是個怪咖，紐約到處可見的腳手架在其他人看來是個逐漸習以為常而不以為然的事物了，而John卻為此還專門到新奧爾良參加了一個有關腳手架的研讨會議。但做個怪咖又有什麼不好呢？

一口氣看完5集之後，在看到豆瓣影評之後我特意緩了一下，把最後一集留到了第二天才看。因為被稍微劇透了一點這一集會講到新冠并且會有些感人。

果然。

在看到John和房東老奶奶每天晚上一起看電視的時候我就已經要哭了。之後John掙紮着努力想為房東奶奶做一頓完美的意大利燴飯risotto，做得不好一遍遍倒掉重做，而在從外地戒煙回到紐約後，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新冠疫情爆發，做一頓完美燴飯更是變成了遙不可及的目标。而此時房東奶奶也因為中風被送進了醫院，但幸好沒有感染新冠并且幾天後就健康地回來了。但也正是疫情讓John明白了真正重要的不是燴飯多完美，而是仍然擁有表達愛意的機會和心意的真正傳達。最後一個對準窗外的鏡頭，John對觀衆告别，終于我也淚流滿面。

《How to with John Wilson》在外網的爛番茄指數達到了百分之百，可見它的創新性。但它其實是一部很典型的喪中透露着溫馨的影片。而這樣治愈的力量其實來自日常生活本身——通過John的鏡頭帶你認識和體察一個别樣細緻的都市生活。而即使John的叙述和鏡頭語言處處透着一份小确喪，但是如此細膩觀察生活的能力難道不正是源于對生活的一份赤誠的熱愛嗎？

我之前向朋友推薦《心靈奇旅》的時候說它是2020最好的電影。但是當時我并沒有看這部《How to with John Wilson》，而在看完之後的此刻，我覺得how to這部紀錄片才是疫情期間我們真正需要的影片：看着城市裡還有這些人在用力地生活、盡全力把原本千篇一律不值一提的腳手架改造成各式各樣的風格，為己所用或隻是幽默一下；大家盡自己所能地去理解這個世界并和有相同經驗的他人努力聯結，即使方向有些跑偏；而我們的John正端着攝像機拍攝着他眼裡的城市生活并為有可能發生的改進而不斷奔走，當然也為平時處處照顧自己的房東奶奶回饋一份屬于自己的燴飯……這些都是城市人存在的明證和我們共同擁有的也許此刻是被破壞但終将回歸的城市生活。就像影片最後說的，也許我們将要學習如何去适應新生活，但此刻我們手裡有大把的時間。并且，生活值得，未來可期。在英文裡有個習慣表達，perfectly imperfect，是的，我們的生活正像那一碗并不完美的risotto一樣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