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喜歡情人的一點是,在傳統白男文學類型上做了颠覆。這類傳統文學以西貢小姐為代表,講述殖民者與被殖民者的愛情,一種地位不對等、權利義務完全不對等的愛情。

它誕生在特定時代下,體現一種西方對東方的“文明開化”使命,全是西方人産生對東方美的滿目高高在上和自以為是的性幻想🙄,不論結局是喜劇還是悲劇,本質上是殖民關系的浪漫化包裝。。。

在傳統模式中,東方女人常常是有蝴蝶夫人式的刻闆印象(再複讀一次這本質是白男文學)——癡情、奉獻、被動、為愛犧牲。她們缺乏獨立動機和複雜内心世界,其存在主要是為了成就西方男性的情感救贖或造成他的内疚。她們是功能的、扁平的。

但在情人裡,一個作為東方男人,富有卻被種族歧視;一個作為西方女人,貧窮卻有高自尊,它讓女性變成欲望主體和凝視者、讓男性成為了情感主體和被凝視者的同時,又讓這種權力颠覆并非一次簡單的角色互換。

它并沒有設置一個“東方勝利”或“西方勝利”的結局,相反真正展示了權力如何在種族、階級、性别這三個維度上此消彼長,相互纏繞,使得雙方都同時成為某種程度的“壓迫者”與“被壓迫者”,從而陷入了更深的痛苦與糾葛。呈現出了一種流動的甚至彼此折磨的權力動态,扭曲又真實。

正是這種扭曲又真實,電影出現了以下情節:
1️⃣在湄公河的船上,種族權力占主導:一個白人少女可以坦然接受一個土著富翁老土的搭讪。
2️⃣在唐人街的單間裡,經濟與性别權力占主導:他用金錢買斷了她的下午。
3️⃣在高級餐廳裡,所有權力正面沖突:他的經濟權力(買單),她的種族權力(家人的鄙視)和性别權力(她與哥哥的貼身舞)
4️⃣在最後的碼頭,兩人在目送對方漸漸消失中,完成情感交融。

所以在電影中,簡和東尼都不是燒殺搶掠高高在上的西方人,也都不是被動等待拯救的東方情人。

簡虛榮、叛逆,利用東尼的錢和身體來反抗家庭、體驗成人世界……但她在這段感情中依然投入了真實的情欲、脆弱、依賴,更在離開的甲闆上用眼淚直面了自己的愛情。她是一個有缺陷、有agency的複雜個體。

而東尼,他有錢,可以買來享受和歡愉,卻無法買來白人家庭的尊重。他有愛,多次小心翼翼的試探和懇求,一次次問“你是為了我的錢嗎?”更有被封建家庭套上婚姻枷鎖的軟弱底色。(并且感謝梁家輝的演繹,把原著中那個畏縮懦弱的男人表現出一種獨屬于東方味道的隐忍與克制)

沒有誰是純粹的拯救者或被拯救者,沒有誰是單薄的符号。他們都是特定曆史與個人困境下充滿缺陷卻真實的人。這大概就是我很喜歡這個故事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