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藝珍在2006年出演了《戀愛時代》後得到了女性觀衆的認可,有一篇記者采訪中,記者問她有想演的角色嗎,孫藝珍回答說:我想嘗試演繹女人的故事。想要演女人之間的愛情故事,而不是男女之間的愛情故事。雖然男人間的故事有很多,但在韓國女人的故事好像被視為禁忌。當然我也并不隻想演那種,想要演《女魔頭》或輕松一點的《末路狂花》這樣的電影。

女性思考女性電影,一直是女性奮鬥的目标,戴錦華老師曾經說過迄今為止中國唯一的一部女性電影,是1987年黃蜀芹導演兼編劇的由京劇名家裴豔玲老師出演的《人·鬼·情》,20多年過去了,中國女性形象在電影中節節敗退,再沒有一部探讨女性對自我性别認同的電影。2015年,凱瑞·穆裡根、海倫娜·伯翰·卡特、安-瑪莉·杜芙、梅麗爾·斯特裡普、蘿瑪拉·嘉瑞等一線明星聯合出演了《婦女參政論者 Suffragette》,女權即人權,Suffragette,這是女性争取人權的唯一道之路,長期以來女人以哭訴、忍受、退讓等等溫良恭謙的态度應對男人的壓迫統治,男人是不會主動把作為一個人的普通人權送給女人的,眼淚和鮮血流得再多都沒有說服力,和平的方式證明是不可能的,唯有訴諸暴力。因為戰争是男性唯一肯聽的語言。

《女魔頭》和《末路狂花》都是女性用暴力說話的電影,女性非要被逼得退無可退、尊嚴喪盡,才會明白要用暴力為自己發聲。難得孫藝珍在24歲的年齡,一個以演浪漫愛情電影裡的小白花角色而被人記住的女演員,就能想到要用電影為女性争取話語權。《我親愛的朋友們》是一部溫和改良版的《末路狂花》,《沒有秘密》是孫藝珍版的《女魔頭》。

《女魔頭》是查理茲·塞隆在2003年演的電影,一個弱女子在男人社會裡要被侮辱到怎樣才算慘,查理茲·塞隆演的真實人物艾琳·沃諾斯就是。查理茲·塞隆是真正的金發美人,為了演這個殺人魔頭不惜自毀形象,暴食增肥,皮膚幹枯皲裂,外表的貼近還在其次,她挖掘原形人物的内心世界,在她的演繹下,艾琳·沃諾斯的眼神兇惡狠毒,看得人不寒而栗。查理茲·塞隆憑此片拿下了那一年世界電影三大獎的最佳女主演獎,孫藝珍同樣憑《沒有秘密》中的金妍紅拿下第25屆韓國釜日電影獎女主角獎。

《沒有秘密》這個名字是一個反諷,在這個家庭裡,丈夫、妻子、女兒,個個都有秘密。丈夫金鐘燦的秘密是背叛,背叛一切可以背叛的關系,政治上的同盟、夫妻間的忠誠、父女間的人倫,作為一個人的人格,卑鄙到毫無下限。妻子金妍紅的秘密是出身,作為政治人物的妻子,隐瞞了她的出生地是全羅南道的光州父親是光州的公務員這個真相。光州是“518光州事件”民主政治的發生地,顯然她民主派的出身和丈夫金鐘燦的政黨派别不同,當這個秘密被黨派中人知道,惹得大佬們很是不滿。16歲的女兒金敏珍的秘密是知道了父親和她的老師出軌的秘密,由此引來殺身之禍。

這個故事講起來也很簡單,敏珍向老師勒索,老師向情人求救,情人派出殺手,殺手殺死女兒,母親為女兒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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敏珍和美玉的伊甸園

《沒有秘密》是一部家庭倫理懸疑驚悚片,但在一開始,會以為是政治片。金鐘燦背叛了服務了十六年的黨派和黨派頭目,和别的黨派大佬秘密會唔要另立新黨。半夜女兒失蹤,金妍紅報警警方敷衍,告訴丈夫丈夫隐瞞,逼得妍紅親自去查找真相,這時是懸疑片。在她的不懈努力下,線索一條條被找出,這時是偵探片。在她尋找答案的過程中,被跟蹤被伏擊被打斷肋骨,這時是驚悚片。最後丈夫的秘密被妻子發現,妻子狂怒之下報複,就成了家庭倫理片。

這個電影的編劇多達四人,導演李京美和導演樸贊郁,還有編劇鄭瑞景和金多英,人一多嘴就雜,七嘴八舌,不知道聽誰的,要素過多,前半部有些不知所雲,中間又有視角轉換,等視線重新回到妍紅身上,主線才明确了,然後劇情一瀉千裡,不喘氣地讓金妍紅從懷疑到燥郁再到癫狂,就見孫藝珍翻臉比翻書還快,看得人毛骨悚然。她把一位母親失去女兒後從失智到警覺到比獵犬還靈的敏銳刻畫得入木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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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學校尋找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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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關鍵證人崔美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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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塊表是别人送的,因為太貴,找不到時妍紅都沒敢報警,卻在美玉手上看到了

電影開始時金妍紅隻是一個賢妻良母,照顧一家人飲食起居,幫丈夫競選議員出力,當個啦啦隊,跳跳廣場舞,搞搞拉選票,活躍下士氣。到女兒失蹤後報警,她還在依賴丈夫,是個毫無主見的家庭主婦。等到警方不作為,丈夫不關心,她不得不站出來擔起責任,這時長期以來蟄伏着的獸性覺醒了,作為女人天生的警覺被喚起,破解女兒的電腦密碼,顯示出她的聰明;打開郵箱翻檢5萬封郵件,反應出她的堅韌和耐心;找女兒的同學問話,從綻飛的襯衫紐扣和失蹤的手表發現疑點,從郵件追查到老師,表現出她的細心和分析能力;最後把丈夫打得半死,留他一口氣以免自己成為罪犯,再把丈夫和老師車震的視頻發到網絡上,讓兩人身敗名裂,更體現她的謀略和狠辣。這是一個母親為女兒所做的事,金妍紅不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而是複仇女神。身為一名光州女兒,知道靠等靠求是沒有結果的,能夠依靠的隻有自己。這時一開始的“光州公務員家庭出身”的伏筆就派上了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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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個啦啦隊,跳跳廣場舞,搞搞拉選票,活躍下士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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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鐘燦的對手,服務了十六年的上司,由金義成這個熟面孔客串

演金鐘燦的是金柱赫,孫藝珍和他時隔八年再度合作,又一次演夫妻,上一次金柱赫就是孫藝珍體貼的陪襯,這一次同樣是一片完美的綠葉,兩人一舉手一投足,一個眼神一句對話,就像是一對做了二十年的老夫老妻。那種鈍感和随意,熟悉和不假思索的求助,都是老夫老妻才有的默契。看他們兩人演對手戲,要被他們兩個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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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剛開始的這個場景,頗有盧德勳和周仁雅結婚二十年的感覺

妍紅去警察局報警,說女兒離家前是去見一個叫“姿惠”的朋友,據女兒敏珍的描述,姿惠戴豹紋眼鏡、腿很長、頭發一直很亂、父親是公務員、美術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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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頭對着妍紅的豹紋鞋子時,妍紅的腿在抖,說明她的焦慮

金鐘燦一聽,去旁邊房間拿起一個相框,一撸她的袖子,露出腕上的手表,說豹紋眼鏡腿很長頭發亂這不就是你?金妍紅(不是)是孫藝珍擡頭傻乎乎地說:老公,我的美術真的不好,然後兩人十分慚愧地看着警察。我被他們這裡的神情笑得肚子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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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公,我的美術真的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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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好的是敏珍的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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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5萬封郵件,這是什麼樣的工作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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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紅的眼眶和顫抖的聲音,都在說明她在害怕

最後她捆綁擊拍金柱赫,面部皮膚脹紅到橘皮爆起、青筋驚跳、鼻翼翕張、毛孔擴大、眼底充血、嘴角抽搐,這比七年前她在《白夜行》裡的眼底肌肉打顫渾身發抖的細微動作語言又加深了幾成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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妍紅這個時候已經近乎發瘋

這部電影,是孫藝珍一個人的表演秀。電影的講述手法有點小毛病,節奏有些亂,但孫藝珍和金柱赫的演出都很好。看完隻能說一句,孫藝珍的演技好到讓人害怕。那一年她有兩部電影上映,六月上映的《沒有秘密》,八月上映的《德惠翁主》,《德惠翁主》拿了大鐘和百想的最佳女主角,青龍獎最佳女主角由《小姐》金敏喜獲得。但大家的共識是,由于題材偏好和評獎風格,青龍獎如果報的是《沒有秘密》,女主角沒有懸念,仍是孫藝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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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選票時的賢良淑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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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疑和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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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望和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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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兒葬禮上的麻木和放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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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票時的假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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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監視器的孫藝珍,這個神情,顯然情緒還是狀态中

最後,《沒有秘密》有沒有細節體現在《愛的迫降》裡的呢?還真有。作為孫藝珍電影裡這麼重要的作品,怎麼會不緻敬。金妍紅從少女時代起就鐘愛的豹紋元素,尹世麗的服飾和配件中都有。豹紋一般人很難駕馭,豹紋代表的是穿着者有一顆狂野的心,《沒有秘密》的服裝設計用豹紋單品來定位金妍紅,這就是一種暗示。尹世麗穿豹紋鑲邊的衣裙,同樣是告訴觀衆,這是一個擁有不安分靈魂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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豹紋便鞋、豹紋表帶、豹紋鏡框,金妍紅有一顆狂野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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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世麗鑲豹紋邊的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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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瑞士時用的豹紋旅行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