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物寓言集”聚焦于人類文明對動物世界的介入,shooting animals with a camera and a gun,拍攝者作為人的道德自覺與影像記錄的客觀性在畫面中彼此角力。人性的冷酷與科技對動物生命的改善交替呈現,甚至“文明的善”也是通過血腥手術的畫面來展示,介入是直接的、震撼的。在觀影過程中,遲到觀衆走向座位打斷光線投在銀幕上的影子、就着動物痛苦畫面大快朵頤的觀衆、拿着贈票帶小孩來結果小孩被吓哭的觀衆,這些糟糕的觀影體驗,反而成了電影主題在現實中的延續,形成了一種詭異的呼應。串聯畫面的關于夢的寓言故事,詩意地提供了一種逃離的可能。(給字幕加一份烤全雞!)
第二集轉向植物,“植物标本集”,以被夜燈襯托得格外壯觀的熱帶植物園的畫面展開,幾處非常喜歡的片段:介紹植物世界的廣播搭配植物标本的制作,研究員對每一片葉子的精細操作,映襯出植物世界的博大與人類介入的微小;高大樹木的仰視視角突然被一截機器臂的出現打斷,視角随着機器搖臂的上升轉為冷靜的俯瞰;我非常極其特别讨厭的蟲子,巨大的昆蟲藝術裝置在恢弘的交響樂下出場,與科研人員在植物培育中引入益蟲的畫面穿插交錯,一種“藝術的放大”與“科研的日常”形成詩性循環。這一集觀影過程中一度要落淚,不知道在哪一幕,突然感覺之前讀《隐牆》最後三頁時留下的情緒傷口,悄然被撫平——人類不過是一個偉大故事中,極其渺小、卻真實存在的一部分。這集最後,一位死于戰争的植物學家的标本集出現在畫面中,淚終于崩不住了,“我的兒子最初在這片山林中受到了大自然的道德教育,他也在這片山林中死于戰火。”戰争結束,屍體歸于土,葉片與筆迹成了記憶的存根。
前兩集已足夠動人,第三集還有更深重的沖擊。開篇以浪漫的筆觸介紹化石,它的拉丁語是 fossilis,詞源來自動詞"fodere",意為“挖掘”,時間如攝影機,挖掘、記錄、銘刻,可以說,化石是最早的電影,在電影院看到這段文字真的非常感動。但接着,便是斷壁殘垣與現代工業機器輸送石塊的畫面交替出現;反法西斯戰士的資料畫面與現代流水線上的建築材料同框存在。石頭成為水泥、水泥成為建築,人類在這些建築中簽署戰争協議、建造集中營、執行對異見人士的處決,也是在這樣的建築中保存了為正義而死的戰士的檔案、制作銘刻曆史的紀念牌。鏡頭最後停留在水泥凝固的銘牌旁,鮮花安靜地置于其上,無聲而莊嚴。第三集沒有一處人聲,隻有機器的轟鳴、文件翻動的摩擦、銘牌制作的叮當。這種真實的質地,在面對龐大的曆史悲劇時,有一種沉默卻強大的力量。
這部電影是紀錄片,也像是一首詩,第一集裡提到的shooting animals with a camera and a gun,整部電影更像是把鏡頭對準自然和曆史、把gun換成civilization的觀察,觀影感受非常私人,但電影傳遞的感情卻又關乎人類共同的記憶與尊嚴。昨天電影散場之後,我放棄了往常的習慣,摘下耳機,聽着一路都市生活的高分貝噪音從電影院走到地鐵口,雖然到了地鐵口我就受不了光速開了降噪,畢竟電影和生活還是有差的:)。今天出門的時候我遇到一簇在路邊卡車輪胎下努力呼吸長大的小黃花,雖然我沒拍照,但我的眼睛捕捉到了這一瞬間微小生命的意義,這簇小花也算是這部電影最溫柔的一幀延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