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電影方面，我一直都有一個誤區，總是覺的那些看不懂的電影都是導演在故弄玄虛，一個故事都講不好，整那些虛頭八腦的有意思麼？這就是我很少看文藝片的原因，總覺的那是“為賦新詞強說愁”，要有痛苦，迷離，飄渺，要把時間線打破，要把現實和夢境揉碎，要鋪排上各種隐喻，要有那不可名狀的掙紮和不明覺厲的裝。
最好再搭上點經典的台詞和配樂，管你能不能看懂，文藝片的風格就是如此。
後來我發現，我對文藝片的誤解和偏見隻是自己的認知還沒有達到那個水平和範疇。好比讀書寫文，大部分人都喜歡小說故事，但其實也有詩歌散文；好比菜肴裡有大魚大肉山珍海味，也有那純天然的蔬菜和野味。
所以大衆當然更喜歡看爆米花電影和商業爽片，文藝片注定是小衆和獨特的。隻不過很多人吃得太油膩，偶爾也會想吃點清淡的，比如我最近就選了部文藝片，畢贛導演的《地球最後的夜晚》，這是一部一直在我影單上卻一直還沒有看的電影，還有一部是王家衛的《東邪西毒》，在我的必看影單裡趴了好多年了，不是因為沒時間看，是因為舍不得。
...更喜歡這款素描版本的海報
前陣子在七月一班裡的群裡有人接龍，“最愛的一部電影”，七月第一個想到的是《羅馬假日》，歡喜姐寫的是她一幀一幀看完的《盜夢空間》，貓頭鷹寫的就是這部《地球最後的夜晚》，然後我又想起他在文章裡提到過，他很喜歡畢贛，畢竟貓頭鷹的品味還是有目共睹的，雖然大部分的時候他是個理性至上的化學生，但是以他那神經質且犀利又不着邊際的文風，肯定是文藝片愛好者。
......電影開頭是一段迷離的音樂，五彩的宇宙球燈在旋轉，男人赤裸着上身躺在床上，有一段夢幻的旁白，“隻要看到她，我就曉得，我肯定是在夢裡面了。”導演上來就告訴觀衆，他肯定是要講一個關于現實和夢境的故事，男主是文藝片專業戶——黃覺。就是今年年初爆火的那部《開端》裡面的45路公交車司機，很多人看開端的時候覺的這個司機演得不太行，其實他一出場很多人就猜到這個司機肯定有問題，用夏不安的話來說，這個司機的缺點在于他是黃覺，就成了劇透本透。
這部《地球最後的夜晚》2018年上映，當初進了電影院的人給了很多差評，因為大多數人沒有看懂，不僅僅是因為沒有看懂夢境，就連表達的故事都沒有看懂，貓眼評分直接打到2.7分，豆瓣作為相對客觀的電影評分平台也僅僅給出了6.9分，對于一部文藝片來說，這顯然有點低了，但是這個評分并不能說明這部電影不優秀。
...豆瓣目前評分
其實故事很簡單，這部電影講的就是，關于一個童年缺少母愛的男人，愛上一個不該愛的人，又被她欺騙，然後就不停去尋找她，最後做了一個夢。當然，說起來簡單，其實又很混亂。
畢竟有兩條時間線，分十二年前和十二年後，文藝片導演又不會直接告訴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你隻能自己猜，比如洗車店裡在汽車裡扭打在一起的是誰，男主在電影院裡有沒有開槍，男主媽媽的照片上為什麼有煙頭燙的洞？就像玩一款拼圖遊戲，隻有把各種隐喻和細節聯系到一起，你才能明白這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故事。沒有相當的耐心，根本發現不了文藝片的美好。
再說回這部電影的導演畢贛，他本人就是貴州省凱裡人，電影講的就是發生他家鄉的故事，甚至就是他自己的故事和夢境的縮影。他從小父母離異，母親是理發店的老闆，父親是出租車司機，從影片裡那些樸素真實的環境裡能看到他從小的生活狀态。這個閉塞自卑缺愛的小鎮青年搖身一變，成為全球最矚目的獨立青年導演，可能他自己都覺得魔幻。
至于畢贛的電影到底好不好看，還是那句話，1000個人，1000個哈姆雷特。很多人都說，他的電影，劇情不重要，他關注情緒，關注人物狀态，關注夢。這也确實屬實。
比如電影裡面有個叫白貓的配角是男主的好朋友，他在裡面戲份非常少，但是有一個吃蘋果的特寫鏡頭，源于男主的一句回憶，媽媽說，人在最傷心的時候，會連着蘋果的核一起吃，吃完一整個蘋果。然後是這個演員的精湛表演，一邊默聲痛哭，一邊大口吃着蘋果，透過屏幕也能深切感受到那種絕望和壓抑。
...白貓在吃蘋果
這種壓抑和沉悶還來自于導演對長鏡頭的運用，尤其是後半段關于男主夢境的描繪，那走不完的台階，緩緩降落的繩索，不知通向哪裡的小路，全都是一鏡到底，如果大場面也就罷了，但是這種運鏡非常容易讓人感到枯燥和無聊，這也是為什麼大部分人看得昏昏欲睡的原因，因為沒有場景變化，沒有層次推進，隻有那平白地記錄。
我在電影裡看這些鏡頭和畫面的時候倒沒有太多不适，因為選擇看一部文藝片就得靜下心來，我早有心裡準備。這種看似毫無意義的長鏡頭有點像水時長，但在我看來可能就是導演在搭建自己夢境的時候慣用的手法，好比有時候你就是喜歡長時間盯着一個人緩緩遠去的背影；天上的白雲慢慢飄過遠處的山巒；一個紅色的塑料袋被風吹起挂在綠化帶的槐樹上。
有時候我們就是會花很長時間沉浸在某種幻想中，也許那樣才能讓自己飄忽的思緒安定下來。我們有一輩子都無法釋懷的事情，和一直放不下的人，當解不開心結的時候，我們就是不想面對，就是想逃避，想逃到太空去，想躲在自己的夢裡永不醒來，那裡有蜜一樣的甜美，把自己困在六邊形的蜂巢網中。
隻是，冥冥中，我們都知道那是夢，我們無法欺騙自己，趁着還沒有醒來，享受這最後的夜晚。看過一遍電影再回憶一下男主開頭的自白，就覺得特别貼切。
“人一旦曉得自己在做夢，就會像幽魂一樣，有時候還會飄起來，在夢裡面我總是懷疑，我的身體是不是氫氣做的，如果是的話，那我的記憶一定是石頭做的”。
那石頭的名字叫，執念。
電影裡提到過一本綠色的書，扉頁上寫着咒語，每次念出咒語，房間就會旋轉起來，當房間旋轉起來的時候，你就可以親吻你最愛之人的臉頰。這是電影後半段我最喜歡的童話。
用刀尖入水
用顯微鏡看雪
即便反複如此
還是想問一問
你數過天上的星星嗎
它們和小鳥一樣
總在我胸口跳傘
2022年2月18日
Leo的防丢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