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題包括了我接下來要一一“槍斃”的幾個“标簽”。

首先是“年代”,因為如果一定要給這部網劇定個調還能夠看似完全概括,那麼就是“年代劇”。一衆“專業人士”吹捧在“還原”特定時代氛圍上花了多大的心思,最突出的就是“聲音”,于是人們專心去聽街上的吆喝、電視廣告和電視劇、流行歌曲,暫時轉移對根本不存在所以無需去在意的故事節奏和接續不上的劇情、人物行為動機的關注。隻是這些“聲音”都是精心制造出來的,不是對日常的捕捉,而是“還原”,結合幹淨的牌匾和街面、p上去的電視畫面,形成了好一出精緻的“年代真人秀”。

我們已經提到了“畫面”,這些會被稱作“視聽效果”,在我看來更是“視聽奇觀”。那就該說說“電影”了,像拍電影一樣拍網劇,呈現出來的就是每一個細心構圖的鏡頭,一定要有前中後景,一定要有失焦和變焦,一定要有鏡頭的運動,完全把觀衆放在一個“觀看者”的位置上,怎麼能夠置身其中?何況學習的都是前輩們的拍攝方式,卻沒有學到如何激發鏡頭真正的生命力或間離感,隻剩下表面精美的“視聽效果”,可以美滋滋地擁有“文藝”的标簽。

支撐起另一半“文藝”的是傅東心,分析小說裡的她時尚且還會隻說她擁有小資情調,是小資的代言人,到了你網劇裡就是不被人了解的女文青的失敗婚姻。無時無刻都要看書,在工廠裡不幹活就知道躲起來看書,于是“文藝”和“工人階級”對立,一再加深刻闆印象,還有早餐用骨瓷茶具喝咖啡吃面包片抹果醬夾煎蛋卻不顧家,後來也不回家住,還在生日當天提離婚。不是說你不能塑造這樣一個角色,而是不要隻是拼貼姿态。海清更是沒領會孤獨不是要演得神情恍惚,感覺像是還沒從隐入塵煙的片場裡出來。

當然還有我認為适合演文藝片的邱天,看了一部地久天長的時間後終于出場了,感覺對了,終于“文藝”了,因為她接下來的幾場戲都在莫名其妙的沉浸和流淚,除了湖面上那場,因為這場戲提供的信息很充足,而她的演技不足以支撐起比較“空白”的前幾場戲。順說為了更“文藝”點兒,還讓董子健在夕陽下含淚笑了一下,實在是沒必要。

至于“懸疑”,“懸疑”本就是進入故事的噱頭,是為了更好書寫巧合。可以講一個不夠懸疑的懸疑故事,但不能完全沒有任何緊張的懸疑氛圍,總是停下來展示你的“人造景觀”。

最後說劇情吧,不想和原著比較,跟原著有關系的地方就是導演在竭力重建集體記憶,自然在我看來是失敗的。既然地點換到了你的家鄉,就不用讓董寶石來演了吧——而且他開場演的不是有些痞氣而是智力有些地下吧——我認為這隻是又一層聲音營造,因為董寶石不僅作為東北話擔當,還真的開了家舞廳诶!“東北文藝複興”隻剩下“東北話”和“文藝片”了。

劇情上最斷裂的在于,最後落腳的是個人的記憶,是莊樹懷念一家三口和李斐一起遊湖的童年時光,但這隻是他記住的事情。他無意遺忘了平安夜和李斐的約定,始終不以為然,導緻張大磊最後為了激化沖突而改編為李斐拿槍指着莊樹讓他“把湖水分開”,莊樹說你别打我讓我拿個東西讓我把湖水變成平原,接着李斐就被後面埋伏的趙小東擊斃在莊樹面前,“平原”煙盒落在湖面上,湖水無法變成平原。因為他們的平原被槍聲擊碎了,剩下的隻有莊樹一個人的回憶,他無數次想再回到那個平安夜。李斐不僅是失去了生命,在這樣的改編裡,她先是經曆了背叛——莊樹無意遺忘約定比有意的忘記更為殘忍,又經曆了命運徹底的變動;湖面再會盡管是為了吊出口供,最後還有是鋪展出平原的可能,但死亡讓李斐徹底成為一個工具化的角色,她隻能作為莊樹的心結,而她的願望呢?她的諒解呢?她的記憶呢?

其實這種殘忍早就發生在前面,傅東心跟李守廉說我早就認識你,我爸這個教授當年被打得差點兒聾了,這幫人裡就有我後來被介紹認識的老公,但我知道的時候孩子都好幾歲了。這也許可以解釋她為什麼一直不想和莊德增生活,但她的“文藝病”太過顯眼,蓋過了所有前景。原著中,莊德增是狂妄的打人者,李守廉是救人者。劇中卻沒有說明後者,而是讓李“告誡”傅這些都過去了當時我們都不懂事。而是傅一直說“我們不要相互遺忘”,把明晃晃的封面上兩個大金字的聖經當作卡拉馬佐夫兄弟來念也是你的改編,怎麼後來又要叫人家該忘了就忘了呢?女性角色都執着于不要遺忘,男性角色都執着于自己想記住的事,我無意于強行對立,但改編後李斐的死亡很難不讓我理解為是一種記憶對另一種記憶的覆蓋。

還有人說導演講下崗故事一定可圈可點,如果你說是工人和廠長在同一家飯店相遇,前者直接走了不吃了,還有工人總去廠長開的舞廳白跳舞,即使刻意,也算是體現了下崗的不同境遇吧。然而既然有這些小細節,為什麼還要安排一場其樂融融的老朋友相聚,似乎大家還能毫無芥蒂地一起喝酒唱歌?畢竟正如我上一段所說,這部劇是一些人的獨白,同時剝奪了另一些人獨白的機會,而你們還在沉溺于莊樹永遠回不到那個平安夜了永遠回不到童年的時光了,是你們加重了這獨白的“聲音”。

看吧,我們最後又回到了“聲音”,人造的、泛濫的、單一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