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悉達多還隻是一個由于自己的惡業而投生地獄道的衆生時,他和同伴被迫拉着一輛車穿過地獄之火,閻王坐在後方,無情地鞭打他們。悉達多還很健壯,但他的同伴非常虛弱,因此被打的更厲害。此時,悉達多升起強烈的悲心,請求閻王放走同伴,讓自己背負二人的分量。一怒之下,閻王重擊悉達多,他頭裂而亡,往生善道。他在死亡那一刻的一念慈悲心持續地增長,在後世中越發燦爛。一場由雪豹引發的沖突

想拍攝雪豹侵入藏民家中的新聞記者,愛雪豹的遠近有名的“雪豹喇嘛”,因吃掉自己精心養育的“九隻牛犢一般的”羊的藏民想把雪豹打死,以及代表着法制的鄉長與警察,人與自然,世俗與出世,漢與藏,民與官,所有的關系與沖突全聯接在這一隻母雪豹上,準确說,大部分的場景圍繞着以關着雪豹的羊圈為中心而拍攝。

與導演其他作品相比,這部遺作顯得更加精美,甚至缺少了那麼一些以往的野性。在海拔四千米的高原上拍攝,大量的手持攝影,那些一氣呵成的場面調度,演員恰到好處的表演,都表明着導演的電影已進入高峰,可惜的是在影院再也看不到這樣的電影了。

前因與後果

于導演來說,我認為他的每部影片,每篇文章,甚至是他所翻譯的《如意寶屍故事集》,處處體現着他的“法布施”。用世俗的語言,用當下最能接受的形式,傳遞出去自己領悟到的佛陀的教言。

在雪豹喇嘛出家前,家中也闖進一隻雪豹。父親将它懸吊起來,鞭打了十幾下,狠狠的懲罰這隻畜生。這個年輕人假裝生氣的接過父親的鞭子,打了幾下,以要打死它為由,趕走了圍觀的家人。然後抽出自己的佩刀,割斷繩子,将雪豹放生。這裡有個鏡頭的細節,年輕人将繩子割下後,雪豹自由了,一聲低沉猛獸的吼叫讓他後退,但他也未曾将刀口指向雪豹,而是放回了自己的刀袋。

當你對萬物無傷害之心時,他物又怎會傷害你?

除了雪豹,還有兩個關于秃鹫的畫面。秃鹫,食腐肉,在藏人眼中是大德和菩薩的化身,在他們心中不是死亡的象征,相反是吉祥的預兆。第一次,秃鹫的哮叫表明着那死掉的九隻羊,大兒子金巴擡頭猛盯着那幾隻盤旋的秃鹫,嘟囔着他死掉的羊,加劇着對那隻被捉住的雪豹的仇恨。第二次,那個插叙的前因故事:雪豹喇嘛出家後于雪山中閉關一年,出關之日卻找不到出雪山的路,奄奄一息中,導演用一個恢弘的長鏡頭,由一隻秃鹫帶着那隻被喇嘛救下的雪豹,将他扛出了雪山。父親帶着家族的人,朝着救出喇嘛的雪豹大拜不起。

自此,在第二次雪豹侵入的時候,父親一改之前的殺氣,變成一個撚着念珠,邊念着六字箴言,邊勸說着大兒子放掉雪豹的慈祥老人。以及最後那個精彩的高潮裡,當警察将大兒子制服住壓在地上,父親拿出了自己想和雪豹喇嘛去朝聖的錢,希望彌補大兒子那些被咬死的羊的損失,從而放過那隻雪豹。

當然,那個救贖的畫面即使用實際的鏡頭拍出來,也足夠像個神話,在每個金頂的藏傳寺院裡都能聽說到類似的活佛的故事。但是,這是導演的“法門”,導演模糊了現實與虛構,采用單一的色調,講述前因的故事,觀衆可以接受的認知是喇嘛放走雪豹,那近似神話的不可認知,雪豹救走喇嘛,卻用同樣的畫面表現出來,一定所有人開始迷惑,這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當一切都是幻境,隻是心的顯現時,你又如何從夢中知道你在夢中?

執着與放下

所有都是無常的。每一個變化都是死亡的一種形式,因此每一個生都包含着另一個事物的死亡。

雪豹喇嘛的執着:用長焦的相機、用紅外相機去追逐雪豹的蹤影。他被寺裡的人說,被父親說,被兄長說:僧不僧,俗不俗。可他每次隻是淡淡的反駁:我沒有不務正業,我也有念經。當漢人記者問他下一世希望如何轉世時,他先是希望成為富人,這樣可以更好的拍攝雪豹。再迅速轉念,希望成為一隻雪豹,這樣可以自己主動被别人拍到。似乎這就是一個癡迷雪豹的喇嘛,可是在雪豹的表象後,是喇嘛的慈悲。他看到的萬物有靈,和與之的一體。

長兄金巴的執着:整部影片都圍繞的是雪豹咬死羊,金巴對雪豹不肯饒恕的劇情為展開。金巴作為長子,承擔着父親與家庭,作為牧民的他,羊就是他收入的來源。他不是不懂什麼雪豹是保護動物,隻是此刻所謂法理不能戰勝他認知裡的人情。“如果雪豹隻是咬死一兩隻羊,那也就算了”,“千百年來雪豹也靠着牧民生存”,這是一個藏民天然樸素的慈悲。但是代表着“世俗”的他,所需要負擔的一家老小,又怎能從弟弟喇嘛的角度去批判他不夠仁慈?在末尾,被放生的雪豹依次舔了舔父親與喇嘛弟弟,最後在小心翼翼中親昵的向哥哥金巴表示了感謝,金巴的眼眶微紅,這是他的放下。

循着慈悲,看到衆生本善

這麼一個簡單到似乎成不了戲的戲,導演深厚的功力讓整部電影可讨論的角度實在太多。可到最後最深刻的印象還是,那似真似幻的雪豹,和那如夢一樣的激烈沖突,最後都在一場無與倫比的慈悲中,轟然閃現:衆生本善,萬法無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