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懂中文互聯網的一些輿論方向,左不行右不行,說是樂子人,結果真各打五十大闆了就說是“小罵大幫忙”,依舊認為是所謂“白左獻禮片”。明明現實裡大家能明白過于左或右都不好,但為啥就得要求一部電影有一個非常明确的左右傾向呢?甚至因為某哪怕一秒鐘的情節就将整部電影打為左/右?

《一戰再戰》恰恰講述的是意識形态的失敗(無論左右),這種失敗并不是體現在所謂的對于極左極右的雙雙諷刺。當帕菲蒂娅拿着槍和洛克喬共處一室時,她選擇和這位政治仇敵進行性行為,pta早在一開始就告訴你世界上就是有一些東西會輕易地跨越意識形态的裂痕。電影最後也是,拿着代表着絕對信任裝置的迪安德拉如果真的知道bob去向的話也是會合作的,那個裝置其實什麼都代表不了,薇拉也明白,她最後拿槍看着bob,bob同樣拿着那個失效的信任裝置,他甚至還對不上暗号,但是都不要緊,十六年的共同生活依然使他們擁抱彼此,這是意識形态的失敗,但是人的勝利。

電影是抽象的,形式是否等同于政治,既“可以”也“不可以”,但從來不是“必須”。形式是可以“離場”的、脫離創作者本人解釋的,它可以不代表任何東西,隻是一種純粹的存在、一種可以被感知的流動。《一戰再戰》最後的追車戲完全可以看作是全片的一種縮影,如海浪般起伏的高速公路就像本片跳躍的節奏一樣。《一戰再戰》并不存在什麼影像的連續性,那是由綠木幾乎不間斷的配樂和予以補充的環境音效共同營造出來的一種錯覺(雖然這麼說不太好而且肯定會遭到很多影迷的反對,但這種理解思路确實有點像《奧本海默》),pta甚至讓這種跳躍性蔓延到影像的空間上,而這個空間最後平靜下來了,這其實就是一種屬于形式的自由。

“One Battle After Another”,重點從來不在“Battle”和“Another (battle)”上,而是“After”。人們似乎從來都不會對battle和battle之間的“after”産生興趣,就像pta用一個剪輯就跳過了薇拉成長的十六年,一句台詞就概括了拉美社群抗争的百年,但也正是這些存在于“after”裡的東西真正影響了整個故事,在百年時間裡鍛煉出來的拉美社群娴熟的合作跨越了其他的交叉性,薇拉和Bob一起生活的、被跳過的十六年成為了跨越一切意識形态、暗号和信任裝置的存在。

什麼是跨越國度的、屬于這個時代的症結?我覺得是不安全感和脆弱感,電影的所有角色都是如此,帕菲蒂娅“消失”後,敵人抹除她的存在,戰友回避她的存在,甚至在回避薇拉。薇拉被看作是一個錯誤,是叛徒和敵人的孩子,所以薇拉是被壓抑的,她是個不安定的生命體,一出場就很緊張、就在對抗全世界,她就和整個法式75所有反抗者們的人物形象都一樣,即内核脆弱的反抗者。她一直在被其他人物推着走,直到結尾終于找到主動性。因此,我并不認為結尾代表着薇拉和母親的和解以及對母親事業的繼承,她隻是不再和其他人一樣回避帕菲蒂娅了,她選擇看到了帕菲蒂娅,她最後也并不是成為了新一代意識形态的反抗者,恰恰相反,在這個意識形态失敗的世界裡,她選擇成為日常生活的幸存者。

真正教育薇拉的是sensei。如果說一定要在電影裡找一個pta贊揚的、認可的,甚至是pta本人的化身的話,那就是sensei。事實上,sensei在電影裡做的事情,就像是導演一樣,他一聲令下,整個街區的拉美社群都動了起來,所有人都聽他指揮行動,攝像機也動了起來,我們能跟着不存在的攝像機看見什麼、看見多少,完全取決于sensei所想,這其實不就是一種導演嗎?所以,我覺得,如果一定要覺得pta在《一戰再戰》裡肯定什麼思想或者是給出什麼所謂的答案的話,這個美國白人導演的态度非常有意思,他的回答是非常東方哲學式的,也就是:be water my fri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