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跨入21世紀,宮崎駿的故事已經逐漸成熟。前有《千與千尋》這樣經久不衰的佳作、後有《起風了》那種走入現實主義的和解藝術,《哈爾的移動城堡》是一個《天空之城》式的童話作品,它不負責承上啟下以及輾轉騰挪,仿佛突兀插入指尖的刺,宣告着自己強硬的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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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爾的移動城堡》縱觀宮崎駿的所有作品,都是一部相當“離經叛道”的發聲之作。滑稽、諧星與輕浮雜糅在繁花似錦的故事中,讓整部電影的風格相對于電影更加接近舞台劇,誇張的人物性格和尖銳的矛盾沖突少見的出現在宮崎駿的電影中。美和醜、善或惡、貪婪與釋然……大量的對立人物和典型人物出現在電影中,再與一以貫之的反戰主題相結合,才最終讓一部經典之作誕生在這個世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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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宮崎駿本人的角度來剖析,這部電影也可以說是他人生美學的鏡像。相比于俊美的容貌,強大自信的内心和高貴的品質才是電影中的至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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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個人的視角中,荒野女巫給蘇菲所下的詛咒也許根本就不是什麼“容貌衰老”,而是“内心世界的外化”。蘇菲為什麼能用一個晚上就适應自己成為老太婆的事實?也許在她的内心世界裡,年輕的自己和年老的自己同樣是無人關注,甚至于變成老人後還能博取他人更多的寬容,通過老人的特權做出稍稍“為老不尊”的逾矩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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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蘇菲來說,她真正的魅力起始于直視自己的那一刻,在電影中将近一個小時的時間裡,蘇菲的容貌一直在年輕和衰老中不斷變化,長時間内心的不穩定也代表着蘇菲在邁過名為“自卑”的心坎。而電影最後的設置也相當的耐人尋味,蘇菲取回了自己年輕的容顔,但頭發的顔色卻沒有變回黑色。我想宮崎駿這樣設置的原因是想告訴觀衆:無論是否有皺紋和白發,一個真正美麗的人是可以接受自己任何時段的一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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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男主哈爾則走向了和蘇菲相反的兩個極端,過度的追求虛僞亮麗的“美”而不敢直面自己的醜陋。在哈爾的老師薩魯曼眼中,哈爾是迷失于魔法中與惡魔交易的罪人;在觀衆面前,哈爾披金戴玉、溫柔高傲又玩世不恭,是追求“僞物”的花花公子。但在宮崎駿的世界觀中,虛僞的東西是難以長久的,一如哈爾的多重魔法師身份,在時代大勢面前不堪一擊,俊美的外表也僅僅會因為弄錯染發劑這一件小事而脆弱不堪。這種虛假的魅力和電影中金碧輝煌皇宮一樣,是宮崎駿所厭惡的,也是他盡力所摧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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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哈爾的移動城堡》中,男女主很少見的表現出互補性。哈爾和蘇菲兩個人,一個過度重視虛假之美而懼怕自己身上真實的醜陋,一個執着于自己的缺點而選擇性忽視性格中的閃光點。兩個人在故事中對真實之美的探尋是從兩個相反的方向走向同一終點的,而對立并不總是意味着矛盾和沖突,還有互相之間的理解和慰藉。而愛,是串聯起他們對至美的最後一根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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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中蘇菲第一次變得年輕是什麼時候?是她幫助哈爾和薩魯曼争辯時。對哈爾的愛和關注讓她沖破的自身的自卑心理,幫助哈爾争辯的同時,蘇菲回答的同樣也是自己長久以來懸而未決的心理問題。在《哈爾的移動城堡》裡,愛情是解放自我的鑰匙,也是二人願意走出舒适區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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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哈爾對蘇菲的感情在電影中表現的更加明顯。移動城堡本身其實就是哈爾内心具象化的體現,蘇菲一開始進入的那個肮髒破舊又雜亂不堪的城堡,才是哈爾内心對自己的真實認定。從這個角度來看,蘇菲打掃屋子的行為,實際上也是在幫哈爾掃除心障。在電影的後期,哈爾用魔法重新修繕了移動城堡,新建的城堡設施齊全,幹淨溫馨,還有蘇菲專屬的房間。貼花的牆紙和精美的餐具,哈爾第一次對移動城堡有了“家”的感覺,也終于明白了,想守護的人才是他在這個世界上苦苦追尋的至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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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以戰争作為背景,雖然架空了時代,但是鐵十字旗和萬國旗都在明明暗暗的告訴觀衆,這究竟是哪個時代。宮崎駿很擅長用自然美景和蒸汽機械對比來向觀衆反戰情緒 ,如果仔細觀察的話,《哈爾的移動城堡》實際上會在同一幅畫面裡采用兩種畫風。自然美景一般會以綠色為主基調,再伴以藍色點綴,整體給觀衆以鮮豔明快的畫面,畫面的細節和筆觸都十分細膩;而戰争場面以灰色和黑色為主基調,再加上烈火的暗紅色,壓抑感鋪天蓋地,畫風也從細膩變為粗簡,引起觀衆在視覺上的“不适感”。這兩種畫風在電影中交替出現,高潮在哈爾幼年的小屋處,兩種畫風結合在一起,上半部分是畸形的鋼鐵怪物,下半部分是阿爾卑斯山的春日暖陽,通過畫風的融合将故事推進到最高潮,背後也是吉蔔力工作室無數個日日夜夜追求“至美”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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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崎駿借火焰惡魔路西法的台詞說出:“我讨厭火藥産生的火,它們從不友善。”這是一個很有意思的反差,本該是惡魔的路西法除了奪取哈爾的心髒以外本性純良,而本該是漫天煙火的火藥在貪婪之人的手中卻變成了殺人工具。在作者眼中,人性之惡是比惡魔可怕千萬倍的魔鬼,它讓優美如畫的小鎮陷入紛飛的戰火中,與它相比路西法的惡魔契約都顯得眉清目秀,是一次成功的反戰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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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表面的“美與醜”之外,《哈爾的移動城堡》在故事的深處同樣暗藏了一些話題,比如執念。電影推進的過程也是角色當下執念的過程,蘇菲被“父親的帽子店”所束縛,而放下做帽子的執念就是她破除心魔的重要過程。電影中用一個畫面暗示了蘇菲放下執念的過程:薩魯曼用魔法揭示哈爾的本來面貌,蘇菲帶着哈爾躲開時候,薩魯曼的魔杖正好将蘇菲的帽子釘在了牆上,而這頂帽子是蘇菲的父親留給她的遺物。同樣的,蘇菲在電影結尾剪去的辮子,也是她放下執念的象征,擺脫了束縛選擇了自我,這些小情節的描寫是蘇菲人物塑造可圈可點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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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片有意借用了很多歐洲童話裡的經典設定。蘇菲和她的妹妹來源于《灰姑娘》,稻草人來自于《綠野仙蹤》和《青蛙王子》,哈爾則來源于《快樂王子》。套用這些古早的故事并不是剽竊之舉,而是這個時代的大師用他的童心在對上一個時代所發出的呼喚。而《哈爾的移動城堡》距離成為經典的童話作品,欠缺的也僅僅是時間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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