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産動畫電影也是真的好起來了。
這個暑期檔,上美廠推出的力作《浪浪山小妖怪》可以說是最火的動畫電影之一了。
票房口碑雙豐收,40.7萬人豆瓣評分高達8.5,同時斬獲15億票房。
今天去電影院看的時候忽然發現,雖然檔期已經接近尾聲,一個午間場次的上座率仍然接近一半。真是很久沒有和這麼多人一起看電影的體驗了。
1. 小孩子們都在大笑,成年人卻看到淚崩
《浪浪山》講的是4個生活在妖界底層的無名小妖精,小豬妖、蛤蟆精、黃鼠狼、猩猩怪,組成了“草根取經團”,假扮唐僧師徒四人去西天取經,希望借此獲得長生不老,改變命運的故事。
一路上,這支隊伍在扮演取經隊伍的過程中漸漸“入戲”,内心的善良勇敢被激發出來,雖然沒有強大的法力,卻真的開始幫助村民、為民除害。
最終,在反派大boss黃眉怪想要吃掉村民的孩子時,四小妖怪齊心協力,不惜散盡修為、付出生命為代價也要堅守正義,與黃眉怪進行悲壯的決戰。
在取經過程中,四個調皮的小妖怪無厘頭的性格時常逗得孩子們哈哈大笑,但成年人在旁邊卻看出了很多諷刺。
比如:
小豬妖給大王刷鍋用自己背上的鬃毛,因為刷的太賣力,自己的毛被蹭秃不說,把大王國上刻的字刷掉了,反被嚴肅問責,做多錯多;
公雞畫師反複改稿,面對甲方的無止境要求卑躬屈膝,“為五鬥米反複折腰”,最後甲方反而用了最拙劣的那一版;
社恐猩猩怪是個I人不愛說話,不想出門,卻被團隊逼迫着走上取經的道路,一路走一路哭,甚至說話都結巴還被趕鴨子上架,假裝齊天大聖;
黃眉怪撕碎草根取經團的幻夢,直言孫悟空和佛祖五百年前就認識,幾個取經弟子都是内定的天神,“你以為什麼人都能取經?”......
有時候真希望自己還是個小孩子,隻能看到小妖怪們滑稽的動作和高校的台詞,隻能看到一個充滿奇幻和歡樂的冒險故事。
可是成年人卻沒法忽視那些現實的無奈,那些辛辣的諷刺,時不時會帶入自己其實也是一個“nobody”的現實。
2.結尾讓人感動的精神内核是什麼
最後的大戰我在電影院裡看到淚崩,令人印象最深刻的是決戰的最後一擊,黃眉怪化為黑紅色的巨大火球,從畫面左上角俯沖下來,充滿壓迫力。
而四個小妖怪拼盡全力、以功力散盡的代價發出的大招,隻化為了屏幕右下角的一個小小的藍色光點。
這一幕似曾相識,上次還是哪吒中的靈珠與魔丸的紅藍PK,當時是勢均力敵,
而現在,二者的差距就像蚍蜉撼樹、螞蟻撼大象一般,可笑、荒謬,卻又那麼有力量,令人動容。
到最後,甚至燃盡修為的四個小妖怪,還未互道姓名就被打回原形,消失在樹林中。
我的淚水就是在那一刻不能控制的掉下來的。
走出電影院的時候我在想,到底讓我感動到流淚的東西是什麼?
為什麼明知結果要失敗、還義無反顧拼一把的故事,總是會一次又一次的感動我們呢?
我想到了加缪。
加缪是著名的存在主義哲學家,他在自己的代表作《西西弗神話》中講到一個著名的神話故事。
西西弗被衆神懲罰,永無止境的将巨石推上山頂,而衆神詛咒他每次推上山頂後巨石都會滾落。一生都在無效勞動,非常荒謬。
但能從這個故事隐約感覺到一種悲劇的崇高。
加缪認為,世界本身是荒謬(absurd)的,荒謬産生于人類對真理、意義的呼喚,而世界和現實總是報以沉默、報以事與願違。
比如日複一日的機械勞動,突然有一天覺察到死亡的必然性,在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經三十歲的恍惚中,每個人都曾有一瞬間覺察到存在的無意義和人生的荒謬性。
面對荒謬,有三種可能的應對方式:
一是放棄生命,也就是生理上的自殺;
二是逃避到宗教信仰中,也就是哲學上的自殺;
三是反抗,這也是加缪提倡的,就是在清醒的認識到世界的荒謬的前提下,依然堅持行動,賦予生命以意義。
西西弗行動的價值不在于其必然成功的結果,而在于選擇它、賦予它意義,并全然為之負責的過程。即使結果失敗,這個選擇也莊嚴的宣告了人的自由和尊嚴,在對抗世界荒謬的無意義中,尋找幸福這一行為本身就成為了意義。
“必須想象西西弗是幸福的”,推石上山的鬥争本身足以填滿心靈,這是nobody對諸神詛咒最徹底的否定和反抗。
浪浪山的小妖怪也是這樣,在無法改變的強權面前,在為了正義而不顧成本、全然付出一切的反抗中,他們也收獲了自身的價值。
3.雖千萬人吾往矣
其實,這樣的故事在我們的曆史上還有很多。
孔子周遊列國,宣講“仁”的政治思想,卻未被一國重用,“累累若喪家之狗”。春秋戰國的社會,諸國信奉叢林法則,孔子不可能不清楚局勢,但“雖千萬人吾往矣”。
諸葛亮五次北伐,希望在亂世挽狂瀾于既倒,卻最終病逝五丈原,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成為“天命不可違而人事不可廢”的悲劇英雄。
身邊的普通人也要面對這種“西西弗時刻”:
考研考公人的二戰、三站,每天十幾小時圖書館,背了又忘的單詞、算不出的題目,一轉身同齡人已經工作賺錢結婚生子;
企業家再創業,各種風險領域投資失敗,夙興夜寐承擔了企業最大的壓力,卻似乎還不如拿死工資的打工人吃得香睡得着過得好;
科研工作者青椒們,讀完博士已經三十多歲,高校和科研院所的工資不夠養家糊口,卻要不斷的面對科研的教學的生活的各種困難......
面對這些荒謬的負重,覺察到是自主的選擇,并專注于過程中,這本身就是意義了。
對于計算得失利弊的“理性人”而言,這可能是浪費、無奈和悲劇;
但是對于理解存在深度的人來說,這是對抗命運、對抗荒誕、堅守信念的勝利。
就像加缪借西西弗之口說的:
“人生正因為無意義,才更值得一過。”
在荒謬的底色上,我們用清醒的勇氣、持續的行動和對生活的熱愛,書寫屬于自己的尊嚴。
這既是向命運投去的輕蔑,也是向生命獻上的贊歌。
當普通人為理想拼盡一腔孤勇
© 著作權歸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