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作為中土世界相當重要的種族,能夠在中土立足,絕非偶然。他們沒有精靈的靈動飄逸,也沒有矮人的精工巧匠,亦不似霍比特人逍遙自在與世無争。相反,猜忌、貪婪、欲望似乎一直籠罩着人類一族,若不是幾千年前Isildur面對魔戒的誘惑将其占為己有,也就完全不會有索倫後來的卷土重來。

Aragorn與Boromir,影片中的兩位剛铎人類領袖,一個王者歸來,加冕為王,君臨天下接受衆方朝拜;另一個率軍禦敵,勇猛無畏,在護戒小隊行程未半時便壯烈犧牲。白城加冕大典上,護戒小隊悉數在列,唯獨少了Boromir一人。早已犧牲的他,已無人問津,不免令人感傷。

帶有悲劇色彩的Boromir,在銀幕上的表現,是不是也得不到觀衆的同情呢?從一開始的Rivendell會議,到雪山拾戒,再到叢林中追逐Frodo,Boromir的内心似乎永遠擺脫不了将魔戒占為己有的欲望。但結合Boromir自己的身份再來審視他的一言一行,不難發現他自身也承擔着巨大的壓力與責任。

地處魔多西面且與之接壤,剛铎王國需要正面對抗魔多的獸人大軍。在出發參加會議之前,Boromir剛剛率領人類拿下了一場苦戰,雖然擊退了獸人的進攻,剛铎人民也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在會議上看到魔戒放在桌子上,他首先站起身來表态,認為這戒指是帶給中土人民的禮物,是用來抵抗魔多的武器,剛铎的人民一直在用鮮血守護着中土大地阻擋魔多的防線。Boromir說出這段話問心無愧,他也确實有這份底氣要求得到魔戒救自己的人民于水深火熱之中。

在得知坐在會議中的遊俠Aragorn是Isildur的後裔時,Boromir驚愕不已,但不費多久便恢複了原來的神色,“Gondor has no king. Gondor needs no king.”一席話,證明了自己的能力,他有信心帶領剛铎人民擊退強敵,眼前這個穿着邋遢的遊民,怎麼會是幾千年後殘存的Isildur的後裔?忙于日常作戰的他無暇顧及中土西部的事情。在得知必須将魔戒帶到末日火山銷毀時,Boromir描繪了通往魔多末日火山的困難,他很擔心索倫拿到戒指的後果,将魔戒帶入魔多無異于以肉啖虎。站在正常人的角度來看,這完全是合理的。但最終他服從了大家,既然這是通向勝利的唯一選擇,他可以暫時放下剛铎的子民,去守護Frodo,為整個小隊保駕護航。

他是矛盾的,在護戒小隊的跋涉途中一直如此。一方面,他想要保護護戒小隊,見證Frodo前往末日火山完成一行人的使命;另一方面,他又想要盡快帶領剛铎人民取得勝利。可以說,他是整個護戒小隊中,自帶身份與責任最重的那一個。精靈和矮人可以偏安一隅與世無争,霍比特人可以在夏爾享受世外桃源般的美景而不受打擾,隻有他,是一個王國的軍隊領袖,終日處在戰火紛飛的最前線而沒有退縮的餘地。在路途中,Boromir也向Aragorn傾訴,剛铎在他父親的領導下山河日下,人民正在逐漸失去信仰,憂國憂民之情溢于言表。

這便也難怪他是整個小隊欲望最強的那一個,而魔戒也正是抓住了這一點不斷地刺探誘惑他。但當我們仔細看Boromir的一舉一動時,不難發現他作出選擇時立場的出發點都是剛铎以及剛铎的人民,而他自己對于魔戒,并沒有多少私欲。身為一方統帥,他太過渴望解救剛铎,帶領子民沖向勝利,卻為魔戒所利用,造成了護戒小隊旅程中出現的一些不和。

他在叢林裡與Frodo的糾纏,以Frodo戴上魔戒消失告終。頓時,他心生悔意,卻無處傾訴自己想要悔改的内心。何其真實的人性!他絕望地匍匐在地上,祈求Frodo的原諒。魔戒對他的侵噬已深,他卻無能為力。在Pippin和Merry被追殺時挺身而出,以一當十,身中三箭方倒,當Aragorn趕到時,首先想到的,也是那幾個霍比特人的安危,他萬分自責,當Aragorn在他面前宣誓他不會讓our city fall也不會讓our people fail時,Boromir明顯兩眼放光,重複了兩邊Our people,在這一刻,他倍感欣慰,剛铎的人民終于可以迎來他們的國王。可以說Boromir用他自己的犧牲,換取了Aragorn心靈上極大的觸動,Son of Gondor無疑是對Boromir最好的稱贊,就好像鄧小平說自己是中國人民的兒子一樣,分量很重。

Aragorn看着載着Boromir遺體的小船随流而下,心中一定感慨萬分。影片中,他的眼神傷感中不失堅毅,為死去的戰友默哀的同時也更加确定了自己的使命。

許多人說Aragorn幾乎沒有缺陷,身系各族高貴血脈受到神明庇護。但在我看來,他習慣于去當“裡子”,隐姓埋名,等到他真的需要當“面子”的時候,他要付出很多很多。

在黃金森林中,Boromir對Aragorn說了下面這段話:

Have you so little faith on your own people? Yes, there is weakness. There is frailty. But there is courage also, and honor to be found in Men. But you will not see that. You are afraid. All your life, you have hidden in the shadows, scared of who you are, and what you are.

Aragorn始終對自己的身份感到掙紮。他是Isildur的後裔,卻愧于對他人說出自己的真實身份,因為先王在大決戰後留下了禍根,此後王國覆滅Isildur的後裔隻能漂泊北方做遊俠。而Aragorn長于精靈的領地,從小雲遊四方,給剛铎和洛汗打工,後又行蹤不定,被人喚做“大步佬”。他對于自己的人類歸屬感相當弱,并且始終無法打開這扇心門。Boromir的“指責”無疑刺痛了他。

而當Boromir犧牲之後,Aragorn終于清楚地意識到,自己已經成了人類的希望,他肩負的責任與使命甚至超過了他的祖先Isildur。他需要戰勝自己的心魔,從暗處走向明處與敵人進行正面對抗。

在護戒小隊的路途中,Aragorn的領袖氣質逐漸顯露,在穿越摩瑞亞失去甘道夫後,是他重整旗鼓激勵夥伴們繼續向前,在黃金森林被精靈包圍時也是他站出來與精靈交涉。在他的内心深處,領導才能一直都在,隻不過當時這種才能僅限于領導一支小團隊,而當他深切感受到他肩負的使命與責任時,他才能作為一國之主率領自己的子民走向勝利。

Boromir與Aragorn,代表了兩種不同的人類精英。一種心系天下,帶頭沖鋒,與人民同甘共苦;另一種卧薪嘗膽,苦苦修煉,逐漸認清自己的使命并為之奮鬥。這與“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有些異曲同工之妙,Aragorn身份的轉變與他肩負的使命緊緊相扣,一個王國的延續,必須要有領袖人物站出來,也就是“面子”,而當原來的“面子”Boromir犧牲後,Aragorn這個“裡子”必須搖身一變,成為“面子”,繼續領導他的人民正面與敵人戰鬥,尤其是在中土那個英雄時代,這關乎勇氣與尊嚴,關乎一個種族的未來。

順便提一句,《指環王3》最初的翻譯是王者歸來,而不是現在的王者無敵。Aragorn真的是無敵嗎?并不是,我認為歸來比無敵重要得多,也更能體現指環王的魅力。他沒有真的無敵,在最後進攻魔多的戰役中也沒有展現出像索倫那樣的統治力,但Aragorn歸來了,他完成了他對于自己身份的認同,選擇了自己應有的宿命,這才是最可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