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業餘選手,不談電影的拍攝技巧和鏡頭語言,如果技巧本身是為了共情和感染力,那麼我評判一個電影的好壞就是它有沒有跟我共情,能不能帶給我思考。《四海》做到了,它不需要技術的堆積,就讓我主觀喜歡它。

喜歡它什麼?

喜歡他一直在路上,不是說上路這個行為本身有多麼了不起,而是它代表了我們在不安于現狀的時候敢奮鬥,爸爸離家,好友去世,車技不如人,他對現世有很多不滿,本該在小島找個工作過活,犯了法就伏法,(不是說讓大家違法亂紀啊!這裡我理解為表達手法)他在掙紮,做了似乎是他不該做的事情,意味着他沒有完全認同這個現世和現實,還有追求,還在奮鬥,還有不滿,還在尋找另一種可能性,另一種活法。

男主所認可的人生價值,是通過熱愛安身立命,然後繼續熱愛。可是熱愛帶給他的從來都不是榮耀。守着看不到結果的女孩,莫名其妙背上巨債,做着和理想相差甚遠的工作,很難講他在其中快不快樂,但如果有如果,還要這麼做。為什麼,因為我們想要去夠一夠,那一點點的可能性。

片面來看,缺愛的人(阿耀)以為有了愛就能排除萬難,缺錢的人(歡歌)覺得有了錢就能萬事不愁,但結果呢?錢總是流向不缺錢的人手裡,而愛也彙集在不缺愛的人身上。兩個人的結局都是死亡,死因稍顯荒誕,沒想自圓其說,也恰恰告訴了我,這是戲劇,不是寫實。

他可能觸不到時代背景,沒能夠真實深入地探清矛盾與對立。但它确實給我造了一場盛大的夢,在這兩個小時裡,我看到有人守望着我所守望,奔赴一場沒有盡頭的征程。

沒有阿耀勇敢,我總是找很多說辭盡量合理化我想做的事,讓它們看起來就是我該做的。

電影輸出的觀點可能混亂無序,我的解讀構不成萬分之一的導演意圖,卻是一覽無餘的我所朝向。

阿耀的死是飛蛾撲火,似乎讓理想看起來壯烈,大火燃起的瞬間,我心裡松了口氣,因為無論成不成功,或早或晚他都會被現實打敗,我不願看見理想主義撞了南牆後回頭。(從結束生命本身來講,絕對是在現實要摒棄的念頭,任何形式的犧牲都不應該被推崇。)

女主怕水,結果殒命珠江,男主怕火,卻葬身火海,他想要給她的錢,她想要給他的摩托車,都成了無用之物。到這裡,寓言的味道應該很明顯了。

法國電影理論家巴贊說:“一部好的電影其實中間是空洞的,這個空洞是讓觀衆把自身的情感投入其中”。

一些導演尋找受衆的方式很可能就是,留出一條縫隙,讓能夠鑽進去的觀衆投入其中。
99%都是疲于奔命,剩下1%我要獻給浪漫。這浪漫是巨大的輪船變成夜店,是紅衣少女和綠衣男孩和深藍的海,是驕矜少年飲醉,也是暮年遠去看雪。

我主觀上不理解一片倒的叫罵,去看了熱評。還是不能苟同。(雖然電影可以有多種形式,但賀歲片不行,如果拿春節期間的觀影大衆當做試驗品,确實不厚道。)

它絕對不是在教唆我們去做知法犯法不伏法的事情,不是叫我們去酒後遊泳或者欺騙大衆,如果你一定要揪着這些點來講觀感,去看教育片,如果非要說遇事不懂就上網搜索或者社會責任和權利,沉入生活去就完了,别看。作為一個寫書二十多年,拍過幾部電影,智力健全并且賺得富足的人,韓寒能不知道嗎?退一萬步就算他真不知道偌大個劇組那麼多人全都陪着他把觀衆當傻子嗎?那為什麼知道還要這樣做。我們寫作不隻要講道理擺事實有時候還需要修辭手法和表達方式,為了更好地去傳遞我們的所思所想。在電影裡面,邏輯和表達方式之間的取舍應該是屬于創作者的自由。

它的故事不吸引我,既沒能完全接地氣,又沒有嚴密的邏輯,但是那些東拼西湊的看似沒有意義好像就隻是話到嘴邊了的台詞,來來回回在我心上反複。

“都花錢了可不可以不要這麼多自我表達”,不可以,就是要讓少年穿上綠色少女穿上紅色站在深藍的海水面前,說隻有他們自己聽得懂的話,還笑得賊赤誠,因為它具象了我心裡那個青春無畏的少年,壯着膽等一個認同。

“這世界上不會有和我想象一樣的房子”,我當然知道理想就是理想,但盡管隻有微茫的希望,有可能看到理想的實現,我願意去試。

“我們之前看的都是海景”,換句話說,我不趕什麼浪潮,也不搭什麼船,我自己有海。可是我的海終究揚不起這張帆,我們終要遠去,趁随便誰的風。

我們生來驕傲,但為了心中一直不變的東西做了許多的改變。無知到跟喜歡的姑娘坐在房間門口一夜,狹隘到希翼一面之緣者兌現承諾,偏見地以為付出努力就有一席之地。我與自己的無知,狹隘,偏見,見招拆招,拿着石頭打磨我這塊石頭。

回答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個問題,我認為我看到的世界不夠好,我還有不滿,還想要通過努力讓他更好。

讓無論内向還是外向的人可以自由地享有各種權利而無需因為自己生來的特點承受多餘的傷害,讓面對不公而去發聲的人不再孤立無援,看見不足而去建設的人不再受到群嘲;還有就是,我想靠我熱愛的東西活下去,也希望我的孩子,孩子的孩子,不再為了金錢喪失尊嚴或者為了活着放棄理想。

但是話又說回來,人類隻是個概念,一代一代人都是相似的生活,不同環境下的人面對完全不同的遭遇,這輩子決定我悲歡的可能就是我身邊這幾個人,那我希望我做的事可以讓我身邊的人能從容談理想,有力量實現理想,而不是被混亂的标簽化的價值體系裹挾着,為了安全感和歸屬感屈從群體放棄自我。


觀影的一大銷魂之處,是某個從來沒有想過要讨好你的創作者,在熬到百來分鐘時,突然扔給你你夢中的場景,不管你朝哪邊看,都是四目相接,不管你怎麼跑,都跟他踩在同一個步點上。

希望我們都能遇到自己喜歡的作品,看得心滿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