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我來說這部電影可以說是又真實又獵奇。真實比如開頭王子文站在窗邊,盯着外面的樹看,手指從窗戶上滑下來。一開始讨厭王子文那樣演,心裡想:我以前可不是那個樣子!不知道不想承認的是什麼。後來想了想發覺:其實可能也大差不差,畢竟高中上課都是直接不聽,趴在桌上玩的。

或者像是尹昉做mct。我洗胃時還有被平推着進去,平推着出來,你最讨厭的班主任就站在旁邊,看見你臉上盡是嘔吐物和胃黏膜插管磨破出的血。我早習慣把自尊抽出來,因此就刀槍不入、金剛不壞。或者生病的時候,就想着以後能找到工作就不錯了,隻要能工作:過那種普通的生活,當服務員,或是做點手工品,去幹服務業。

唯一哭出來的片段是白客對着尹昉說:“大家都覺得我幸運,可咱們倆的痛苦是相同的。哥,你能不能,就當沒有我這個弟弟啊。”

我生病的時候,人生看起來總是那樣:總是盡力,總是無能為力。總是聽見别人告訴我:我也累了。我并不想傷害誰,所以一開始總告訴自己:要忍耐,要克制情緒,要微笑,要大笑,要開玩笑,要給别人空間,不要讓人失望,不要破壞氣氛,不要從别人身上索求什麼。但結果總是:好了一點,繼續犯,好了一點,繼續犯。像尹昉那樣想着:是不是沒我才好。最後想着:要是哪天能特别開心,我能變得特别溫柔、友善、能讓所有人都感覺到愛,我就要在那天從樓上跳下去。

那時我看《夜色溫柔》,癡迷裡面一句:希望你記住我,記住我的身體裡,永遠有今晚這樣一個我。

我把這句話講給xh聽的時候,她說:這句話好絕望,就仿佛不相信自己有未來。我說:那是當然。

健康的時候,不會覺得一眼就能望到頭,總覺得未來是如此線性地延伸,如此筆直,有好多各種各樣不同的人和事在等我。生病的時候,人生就被無限壓縮和折疊,隻繞成一座小小的,拇指大小的圈:就是不斷地痛苦,沒有控制住自己傷害他人,自責,别人被傷害以後開始反饋于我,我再次得到痛苦,再一次傷害他人,如此周而複始,如此不可移易。反抗如同西西弗往山上推石頭,隻有失敗的感覺不斷累加。

正因為疾病并非被美化過後那種所謂“善良”“純粹”“深刻”“天才病”,每個人都有各種各樣醜陋的、殘缺的、甚至不雅觀的欲望和信念,甚至還有機體的、病理性的殘疾,這些殘疾是如此根深蒂固,如此影響深遠。就如同失明帶來的不隻是黑暗,還有孤獨感、羞恥感、失學、失業、歧視一般,那時我得到的也不僅僅是5-羟色胺的匮乏,還有所愛之人的失望與離開;是望向我的疲憊和放棄的眼神,和或冷漠或憤怒的語氣。

所以哪怕現在我已經好了,我依舊很想知道這一切該如何改變,用我現在的目光看過去這道題依舊無解。或許有人相信某個個體的愛可以帶來拯救,但我不會,就如愛情從未拯救過我。對我而言獵奇的地方就恰恰在此:結局簡直燦爛得像奇幻片。對我而言更加真實的是《海邊的曼徹斯特》的永遠無法和自己和解;是《離開拉斯維加斯》的酒和愛都不能消除孤獨,甚至,試圖用酒和愛消除孤獨這件事,本身就是一場慢性自殺,一場避無可避的毀滅;是米蘭昆德拉《玩笑》裡的:任何人都無力挽回已鑄就的過失,隻能通過遺忘消解。

或許這部電影是對于精神疾患的安慰和激勵,但我仍覺得其過于蒼白和無力。不過,或許結局的意味隻是象征着希望的存在,如果是這樣,那或許的确如此。尹昉是幸運的,我也是幸運的,不一定因為愛情。願景雖并非一定會發生,但唯獨希望的存在,是不能被否認的。

最後就是,真的非常非常非常非常不滿,女性角色到後面又變成工具人了。。。。是覺曉從尋找母親到成為母親的心路不深入嗎?是覺曉沒有過猶豫掙紮糾結嗎?還有就是覺曉和小姨的線呢?沒啦?而且明明兩個人都在工作,結果每次做飯做家務還是都是覺曉一個人做,真的很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