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疫情之後的影院總是缺乏讓人一眼心動的片子,總是想觀望一下評價再出擊,但《裡斯本丸沉沒》是個例外。看到它上線時就興沖沖地告訴了yz,隻可惜他對紀錄片興趣平平,又趕上上映當天買了第二天清早飛成都的機票,隻好祈禱它在我回來之前不要下架。

好在一條「别讓裡斯本丸沉沒」的熱搜——雖然我後來搜索了一下沒發現這個詞條,但它卻真實存在我的腦子裡——讓這部影片的熱度持續到今天十點四十分的影院裡還能坐着四個人。

我與一個老人家,以及一對不知道幹什麼就來看電影的情侶。

電影的開頭是我在熟悉不過的水聲,潛水時這個聲音就充斥在我的周圍,此時此刻一下就把我帶入了海底——也就是這時候那對情侶中的女生發出疑問:「這是動畫片嗎?」,男人回答地含糊。

「紀錄片。」我在心底回答——我也是真該回答,最起碼他們知道就坐在他們前一排的我可以清楚地聽到他倆的對話,然後可以小聲點。

海浪從上方看,像一個巨大的珍珠蚌,自然就是這麼充滿誘惑,但又蘊藏危機。

本以為這是個意外的災難,好在有方勵的描述,我才得以看到整個故事的全貌。

二戰中運送英軍戰俘的日本商船裡斯本丸在路過中國的東極島附近被美國魚雷擊中。

日本商船的船長在庭審中被審判,他也是戰争的受害者,他難以反抗——但他隻是尴尬于他做的決定,我也無法分辨這是本性使然,還是戰争帶來的麻木;美國戰艦魚雷的發射者他對船上1816名英國戰俘的存在一無所知。

到此為止好像一切都是戰争會帶來的可以預料到的結果,但是戰争的殘酷不止是讓人無可奈何,而是讓惡變得更加罪惡。

「日本人好像很熱衷于射擊,像練習射靶那樣。」

裡斯本丸号在被擊中的十幾個小時裡,俘虜們還是被關在甲闆下,沒有陽光,隻有稀薄的空氣和滲透進船艙裡的水。

日本士兵棄船逃命,非但不解救戰俘反而對1816名英國戰俘進行射殺。

「第一批爬上甲闆的人被日本人射殺,第二批爬上甲闆的人,殺死日本人。」

人性的善惡這一刻變得十分清晰。

在讀劉擎的《西方現代思想講義》時我找到了我最愛的一名哲學家——漢娜•阿倫特,她提出的「平庸之惡」正是戰争最容易帶來的災難。

日本人簡單的參與殺戮,他們的行為都能夠被簡單歸于服從命令的「迫不得已」,但有惡就有善,就像畫畫時我們不需要塗出白色,黑色的存在就讓白色變得突出了。

「It’s a long way to Tipperary~????」3号艙裡一天一夜都在用水泵排水的俘虜在黑暗中唱起歌。這是一場生存比賽,信号兵Jack回憶起人們争前恐後地扒着梯子想要逃出「地獄」,上尉已經逃出了艙門卻又回到船艙内指揮疏散,翻譯員勇敢地同自殺式日本兵談判,人性縱使不堪測試,有時候卻堅如磐石。

裡斯本号沉沒前,被關在船艙裡的戰俘因為本身患病、擁擠、缺氧、斷水、斷食、不停腹瀉和嘔吐等原因,已經有部分人死掉了,在黑暗和恐懼中好不容易依靠自己和同伴離開船艙,最後卻躲不掉日本人殘暴的射殺。

好在這時候,中國漁民搖着所有漁船、小舢闆下海撈人進行解救。

豆瓣有一個問題:為什麼那些中國漁民不怕被日本人打死?那段時間日本正在中國進行慘無人道的屠殺啊!

回答高票是:有時候本能的善良和勇敢才是最可貴的,看到有人落水第一反應就是去救,沒有想别的,也沒有想當大英雄。就像樓上掉下孩子,本能反應伸手去接,根本想不到自己會受多大的沖擊,粉碎性骨折這種都是事後想想才會害怕。還是骨子裡的美好品德。

就像采訪中一個漁民的後代所說:「他的爸爸就是在他十三歲出海時沒有貴再回來的,所以當他十五歲的時候,他遇到了這種事,就奮不顧身地去救了。」

也可能是遇到這樣的「眷顧」,幸存的99歲老兵還能開着玩笑說當初不應該把摔倒的孩子抱起來。

但盡管在鏡頭中展現出了樂觀,可毫不意外,幾乎是所有幸存者都患上了戰後創傷應激綜合症。

「You know my wife in Dundee, tell her I’ve tried my best to rejoin her.」Jack把這句話帶給了戰友的妻子,但還是在戰後很多年反複做噩夢,總是能看見那些絕望地抓住他的戰俘的臉。

大家都是善良的人,三位藏匿于孩子洞的幸存者沒有接受采訪,我猜是出于幸存者羞愧,或者是不願回憶起痛苦的經曆——幸存的采訪者也提到了這一點,他将這段記憶從腦海裡删除,雖然他顯然沒有成功,那段記憶太痛苦以至于難以忘卻——所以他們的家人後人可能都不知道他們是裡斯本丸幸存者。

電影的最後,方勵将遇難者的後代帶到了那片海域,當沉船的聲納圖出現在屏幕上時,不僅是作為親人的他們,就連我也有一次忍不住淚水。

看完電影出來我的胃好痛,不知道是影院的空調太低,還是心理上的難過,總之我的胃好痛,我現在太陽下曬了好久,感覺才從冰冷的海水裡被拖上來。

舉行過儀式了,那個地方就相當于墓地,他們就相當于安葬在那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