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期的形式主義電影理論家愛因漢姆在《電影作為藝術》中認為電影的素材就是那些不能使電影完美再現現實的因素,并進一步提出現實隻有被藝術家轉換成符号語言,加之巧妙的組合起來,才能呈現電影媒介本身的特性與觀點。這深深影響了麥茨,即電影符号學的創立者。因為我暫時未學習到電影符号學的知識,對意識形态批評的學習也未深層探究,所以希望本次解讀就像是一種對話,以一個觀衆介入創作的角度來對這部在戛納,電影藝術殿堂大放異彩的羅馬尼亞短片進行象征隐喻,和意識形态披露。
《威震天》的故事很簡單:一個單親母親和兒子離開農村,到城裡的麥當勞購買威震天套餐慶祝生日。但是兒子很想讓父親來參加生日,他便偷了母親的錢包,迫使父親前來……結尾巧妙的用黑屏輔以現場環境聲,造成一個開放式結局,即“父親來還是不來?”給予觀衆想象的空間。我相信大多數觀衆的想法都是,“父親太渣了,肯定不會來!”這樣的話短片就在悲劇性上又上升了一個高度,不失為一部反映現實題材的好短片。但是,這麼簡單的故事,能獲得戛納評委的青睐,絕對不是表面這麼簡單!這其中的父親形象的缺失或者說遲到,以及僞善、虛情假意的作風,實際上是一種政治隐喻。
該片作為短片,并不注重傳統的對矛盾沖突、戲劇性的劇情刻畫,而是使用一種手持式的拍攝方式,挑選記錄了母子這段時間的過程,是平淡生活化的再現。從技法上體現出創作者對“真實”的追求,讓人聯想到曆來歐洲電影追求真正的“電影”,如意大利新現實主義,與好萊塢為代表的的表現與幻想烏托邦式電影美學的對立。這是一種基于曆史的基于民族性的高傲,而本片也是一個對歐洲傳統美學拍攝的回歸。第三個鏡頭恰好是對1895年盧米埃爾,世界上第一部電影《火車進站》的再複刻,非常投巧,該片投的是法國戛納,無疑是在當今時代充斥着特效、虛假美學的好萊塢大片與歐洲藝術電影文化的對立對抗中站在了戛納評委(歐洲藝術電影))這邊。有一趣事,1994年昆汀的《低俗小說》打敗了張藝謀的《活着》,米哈爾科夫的《烈日灼人》,基耶斯洛夫斯基的《紅》,在金棕榈的領獎台上被底下的觀衆或記者嘲諷。《火車進站》開啟了電影的紀實美學,時至今日,我們能突破時間的流逝,看到那一張張等車下車的臉龐,依然能感受到和他們一樣的情緒,這就是電影的魅力,是其他藝術做不到的,因為電影直接呈現自己。
在中國,近來美國的好萊塢、漫威電影,迪士尼影業對人的(年輕一代)影響是巨大的,他們不僅通過電影媒介美化這個依舊在他們幹擾下不太和平的世界,還用超級英雄,比如本片中威震天來自大片《變形金剛》,這對孩子特别是價值觀形成時期的孩子影響很大,電影裡體現出的美式民主,超級英雄會誤導孩子的判斷能力,實際上是由美國意識形态控制下的電影媒介進行的軟暴力輸出。可怕的是這種輸出已經由電影媒介轉移到主題公園、ip宇宙、線下體驗和産品研發之中,本片中的孩子玩着美國的擎天柱,背着蜘蛛俠書包,飯都不願意吃,因為這些已經構成他的精神食糧。美國大片的可怕還在于區别于“電影”,它基本沒有觀影門檻,它的輸出對孩子來說是沒有抵抗力的,這其中的暴力可能會被孩子模仿,本片中的孩子出門要帶玩具槍,站在路邊等人搭車時還要模仿開槍射人,這都是社會危險的鋪墊與影子。
孩子在本片象征着全球化下被“美國意識形态控制的新一代”,媽媽則是被“美國抛棄的羅馬尼亞舊一代人”,爸爸就是“美國”。羅馬尼亞位于東歐,蘇聯解體前華約的組織成員,是在社會主義領導下的國家,人民淳樸務實,就像開車搭母子的司機那樣,“我從小就是相當司機,現在也這麼想。”東歐劇變後,大量華約陣營中的國家人口流失嚴重,大量人口前往發達的西歐打工,大量歐美商品打進本國導緻本土去工業化。羅馬尼亞分别于2004、2007加入北約和歐盟,結果并沒有為自己帶來多少實惠和好處,反而被德國和法國這樣的西歐國家橫加指責。2008年美國再次出現經濟危機,又将甩鍋給歐洲各國,歐盟中的大國又會讓小國承擔大量……本片的麥當勞就像是美國設置在羅馬尼亞的“殖民指揮所”,美國人要你幹什麼要給你什麼,你都得接受。“威震天套餐”不賣(賣完了),隻有“擎天柱套餐”。因為威震天在電影裡是反派,在導演的意圖裡就是“美國本國”,反派怎麼會直接把自己(壞的一面)賣給(展現)給你,他給你一個虛假的正義(擎天柱),用來迷惑和控制羅馬尼亞新一代,是一種軟性殖民行為。孩子甚至通過偷(對抗)母親(舊一代)去迎合美國,父親的承諾(美國)帶錢(資金幫助)是一種幻想……導演敏銳地從日常生活中捕捉到孩子們的行為,加上自己作為一個藝術領域創作者對國家前途的責任感,用符号語言編制成了這樣一部外表簡簡單單,但實際上血淚控訴的電影,是能牽動到評委們的注意的。
信仰已經改變,美國成了主宰羅馬尼亞的新一代上帝(家裡的聖母像)。等待父親的時間是黑暗無期的,母親也隻能用家裡的噴壺來保持蘋果表面的新鮮,卻不能阻止它内部的腐爛,她隻能用力的蹬車,去追上可能根本追不上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