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第一次看王家衛的電影,看的時候沒有太大的感覺,因為我不适應這樣的畫面和節奏。和現在的電影不同,《阿飛正傳》是很需要體會的。在我感覺,這個故事和觀衆是有距離感的,它不會硬逼觀衆明白講的是什麼,而是需要去“品”。

從審美體驗上說,它制造了一個虛拟與現實的緩沖地帶,畫面的朦胧感帶來了一種相對安全的審美距離(說是“柔和”卻不恰當,倒更像是一種溫柔的侵蝕),反複出現的雨夜緩沖了細膩帶來的苦澀,而留下仿佛香水後調一樣的憂傷底色。我看的時候很平靜,沒有太大的感覺,主因是我看不懂别人的人生,因為自己沒有相關的經曆。但人的想法很奇怪,往往是寫下來、訴說後才知道自己原來是這樣想的。想來我也是有一些感想。

開頭看旭仔與麗珍的互動,我都感覺極神奇。談不上感動這麼深的情感,隻是那種微妙的調情感,猶如魔術師(trickster or magician)的巧妙設計而存在的一分鐘的注意力時間,這些互動十分足夠吸引旭仔的獵物。獵物便明知危險卻還要靠近,甚至到“就算不能結婚我也要與你一起”的程度。這對于生活枯燥、日複一日重複售票工作的麗珍而言,猶如空房子開出了鮮紅的玫瑰。

而這些誘惑、欲望之愛的背後是旭仔内心巨大的空洞。後來我想到另一個男性角色講說“拿這些騙騙女孩還行,就不要來和我說”,我突然想通。旭仔的訴說其實是向着他本已經失望的世界投出一顆石子,等待一丁點聲響。他一遍遍向來來往往的過客講述自己内心巨大的空洞。一個不斷漏水的屋頂、風吹日曬不經修補隻會更加殘破,他有的其實是一張無法發聲的嘴。

他愛過麗珍嗎?看到有些人說覺得他是愛過的,畢竟他記得那一分鐘。而我不這樣認為,我認為他沒有愛,不愛任何人、甚至不愛自己。那一分鐘的記住就如同他執着于尋找生母一樣,頂多是不好不壞的評價,作為他記憶的一部分。這些互動的主觀能動性,或許與女人的撫媚關聯、或許與征服欲關聯,但這裡面并沒有愛,因為他匮乏到了極緻,并且不相信愛的存在,拒絕愛的連接,這樣的内心是沒有力量去釋放愛的。

我感知到那種麻木,是在他與養母對話的一幕。他的眼神十分空洞與麻木,張國榮演得很好。“沒有腳的鳥”,永遠無法停歇,縱使飛行的能力有多強,終有一天會因為精疲力竭摔死。死的時候或許是解脫,但非常令人心痛。

我視旭仔為捕獵者。一個如其他觀衆所言“在感情的食物鍊位于高層”的捕獵者。但是這無關乎愛。情感對于他來說是什麼,我覺得他是沒有想明白的,放縱是感受自身的一種方式,但它是不可靠的,因為沒有信念的支撐,一擊即碎。吸引不是愛,單向的吸引極脆弱。麗珍和咪咪沒有錯,旭仔也沒有錯,因為感情互動本沒有标準答案。旭仔或許沒有答案,但沒有答案本身就已經是一種答案。對他們三人而言,感情是一種對自我生活的拷問,是一種認清:認清他人與認清自己的心。人的懦弱之處在于恐懼做出改變、恐懼接受現實,即使那可能是好的。因為跳出過去是不容易的,特别是在沒有想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麼的時候。

Days of being wild,可人生不因放縱的空虛而精彩,being wild的背後是受命運支配的終結。縱然可惜,但都是自己的選擇。這就是他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