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播集穩紮穩打,高度還原遊戲劇情,同時也加入了别有心思的劇情改良與意象伏筆。

主線基本遵循了遊戲開場劇情:前半小時以男主女兒為主視角,展現了災難爆發當日危機的步步逼近與坐車逃亡時的混亂場面;在翻車事故之後,主視角則轉移到了男主喬爾的身上,展現了其不幸喪女的悲痛故事起源,以及二十年後時過境遷,原本變得麻木不仁的他決定再度啟程。分鏡畫面特别是駕車逃亡一段基本複刻,對比遊戲與劇集畫面的視頻、貼圖也已有不少,就不多說。

單從劇情、畫面的高還原度這點就已經赢得了不少好評,imdb劇集評分一度超越絕命毒師、沖到了榜首 [1],當然這隻是剛開播蜜月期的正常現象。粉絲反饋如此熱情高漲空前絕後,開播收視率十年第二僅次于龍之家族,不僅印證了遊戲原作的熱度不菲,側面也說明了近年來一些魔改遊戲劇集給觀衆留下了不少心理陰影,導緻對質量尚佳的改編就已是如饑似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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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劇集也不可能完全複刻遊戲,首集已有不少為推動劇情的改良,包括用小狗這樣有靈性但不能說話的角色來暗示潛藏的危機、後半段男主為了找尋杳無音訊的弟弟才急切想要找回原本交易的電池等等,但個人最愛的其實是本集的【開場】與【結尾】的改編,這才叫有心意的影視化。

先說【結尾】:潛逃出城外的男主一行被士兵抓住後反殺,但不同于遊戲中喬爾與苔絲果斷槍殺士兵,劇集中選擇了更為暴力的拳頭錘殺,并非常直白地在剪輯上交代了“士兵+強光”帶來了二十年前女兒慘死士兵槍下的記憶閃回,讓喬爾PTSD複發,像野獸般地沖上前去,不僅是作為走私犯、苔絲二把手的勇敢甚至可以說是莽撞,更是他在錯位認知下企圖修正過往錯誤的歇斯底裡。

“士兵+強光”前後疊加的意象,更是巧妙呼應了本集标題《When You're Lost in the Darkness》,也就是螢火的标語——“當你迷失在黑暗中時,去尋找光明(look for the light)“。所謂光明 light 就是指螢火 firefly,所謂黑暗就是指鎮壓百姓、軍事管理的軍隊,那麼标語其實是在呼籲大家加入螢火的反抗戰鬥中。而艾莉被關押的房間牆壁上,之所以隻寫了前半句,是因為潛台詞就是無需“尋找光明”,她所在的地方就是光明,也就是螢火的據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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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是本集标題還是螢火标語都是在說“尋找光明”,但對于喬爾來說,他是需要“逃避光明”的,否則就會像本集結尾那樣失控,犯下不可彌補的過錯。

具象上來說,女兒慘死在士兵槍下的記憶早已成為他的夢魇(也許在睡夢中的喃喃自語就是他反複經曆那段噩夢的表現),導緻這段回憶中的重要元素,正面近距離的手電筒強光,成為了觸發他創傷應激的導火索,所以他不需要尋找光明,而是需要遠離它。另外,從喬爾與螢火的互動中也能看出,兩方曾有合作但後續卻交惡,甚至和對暗語的路人甲說出“你要說‘尋找光明’,我就打斷你的下巴“,所以他對标語中寓意為光明的螢火,也是疏遠的。

情感上,從貪财的羅伯特對喬爾的恐懼中可以看出,二十年後的喬爾在外人看來已經變得冷酷蠻暴、麻木不仁。曾經的女兒也許是他心中的光明,但那份火苗也随着她的離世而熄滅,留下他築起堅硬的外甲,甚至和好搭檔苔絲同枕共眠時,被抱着的也是他(當然這段也可理解為苔絲在這段關系中是處于強勢的)。而後續的劇情中,随着艾莉走入他的生活,“光明”重返身邊,而為了守護、追尋這份“光明”,他也和結局類似、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的,做出了諸多驚人的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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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尾中除了強化喬爾的反應,旁觀者艾莉的反應也值得品味。

特别是和莎拉的反應對比着來看:同樣面對着喬爾的暴力行為,莎拉明顯是被吓懵了,眼角還閃着淚光,一時間不知所措,但是艾莉卻并沒有哭。雖然也有震驚的成分,但整個表情更多傾向于積極的,暗爽惡人被揍、有人替自己出頭。就如同主創所說

She likes the idea of somebody defending her like that and she likes the idea of that guy being punished. This is where you begin to see [the problem but also the deliciousness] of the pairing. These two were meant to be together, but look out. [2]

艾莉從一開始對喬爾的鄙夷、頂撞,到結尾暗自轉變得有些欣賞、贊同,暗示着兩人關系的“破冰”。不過這從上帝視角來看看似替天行道、正道的光,卻不知不覺地在艾莉心中播下了暴力仇恨的種子,都為後續劇情埋下了黑暗的伏筆(這段主創的話可能暗示第二部的主線并不會大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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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一段有意思的改編,其實是【開場】1968年讨論大流行的複古訪談節目片段。

這一段其實是作為引子,介紹真菌也具有大流行可能性的背景,也是本劇故事的基礎。在官方播客中 [3],主創 Craig Mazin 提到,其實一開始考慮的是用科普節目的風格,來介紹真菌以及控制螞蟻的例子,但後來才轉為現在我們所看到的訪談節目的形式。

其目的,一方面是為了給熟悉遊戲的粉絲帶來不同的視覺體驗,在溫暖舒适的色調的下,用優雅的訪談、漫不經心的語調,揭露冰冷恐怖、令人汗毛倒立的事實。同時訪談從“病毒大流行”談到“真菌大流行”,也是從新冠疫情還未遠去的現實,切入到劇集設定的過渡。

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展現人們其實很早就知道了災難可能會發生。早在三十多年前的68年,就有人曾在全國性公共廣播節目中(攝像機上有abc的标志)提到了危機的可能。但人們的反應是什麼呢?主持人的打趣,和感覺氣氛不對後“我們稍後回來“的打斷,以及最後電視機前的人們并沒有真正感覺到危機,至少不像他們所處60年代核危機那般真切。

于是隐患就被淡忘了,直到四十年後,噩夢成真。而這份對危機的淡然與漠視,可能更比危機本身更讓人歎息,即使這隻是發生在假象的平行世界中。也難怪這是來自制作過《切爾諾貝利》的 Craig Mazin 的筆下,不同的災難,類似的思索。也難怪請來幾位熟面孔、大費周章地拍攝了這麼個畫風迥異的複古片段,真正的意義便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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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開場片段時間的跳躍,主線劇情也提前了時間,災難爆發從遊戲中的2013年變成了劇集中的2003年。雖然主要目的還是為了讓主線末日世界變成2023年,與開播是的現實同步(美劇基操),但往前推移時間卻也很好地服務了故事發展。

正因為是在2003年,網絡通訊還不發達,社交媒體尚未有雛形,所以消息相對閉塞、流通緩慢。就算女主察覺不對勁,也隻能求助于廣播、新聞,未知的恐懼感要比在新信息時代強烈得多。所以莎拉也一反常态地鎖了門,都是暗示那份不安與焦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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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細節上也向03年靠攏,包括教室牆上小布什的照片,00年敗選的民主黨候選人Al Gore競選襯衫,喬爾哔哔叫的古早尋呼機/初代翻蓋機,莎拉在車上問是否是恐怖分子所為(03年離911才過去不到兩年)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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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時間設定的變化,第一集全長75分鐘也比較特殊,放在傳統美劇中已經算是難得一見的超長篇幅,這是因為本集其實是兩集合并為一集的。

原本主創打算以二十年後喬爾向火堆中扔下小孩屍體作為第一集結尾(以同樣抱着孩子的姿态呼應二十年前的逃亡,隻不過此刻的喬爾心境已變),但HBO高層認為盡快介紹艾莉與喬爾相見、并留下艾莉被感染的懸念,能更吸引觀衆繼續看下去,所以最終整合成為了現在的一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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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合并有利有弊,但不可否認的是,本集雖然全長75分鐘卻整體簡潔明快,沒有一處廢筆,就是得益于劇情上的整合。

那麼即使時間有限也特别給了鏡頭的意象、伏筆就變得重要。雖然有些伏筆的意義還尚不明朗,比如抽屜裡的那把折疊刀,但本集已經有明顯的前後呼應在暗示着主題。

包括和遊戲中同款的,喬爾的【手表】

僅僅從早餐桌上喬爾略顯尴尬的動作就能看出他曾經常佩戴手表:尋呼機/初代機發出哔哔叫,喬爾立馬下意識地舉起左手腕,似乎想要查看時間,等擡起來時,才反應過來沒有戴壞了的手表,尴尬地拍了下手,似乎佯裝拍打蚊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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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女兒去修好了父親不舍得去修的手表,作為生日禮物,而轉眼間陰陽兩隔後,手表也被子彈打壞,記錄着喬爾最為痛苦的時刻。甚至二十年後,雖然手表早已無法報時,卻依舊時刻帶在手上,像是一座墓碑一樣提醒着自己,而在外人看來卻更像是自我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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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及劇集原創的【蝴蝶】

女兒莎拉房間裡遍布的蝴蝶圖案(剪貼畫上、裝飾品、枕套上),也許是莎拉最喜愛的動物/圖案,寓意着她天真、渴望自由、美好,可以作為她身份的标志。同時可能暗示她如蝴蝶般短命、早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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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快進到二十年後,喬爾的窗戶上,也貼着和當年廚房窗戶上同款的藍色蝴蝶裝飾。不太可能是喬爾/苔絲的喜好,而是喬爾對莎拉的追念。同時艾莉和蝴蝶圖案的同時出現,也預示着她将成為喬爾生命中的又一隻珍貴、卻不願丢失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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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及具有象征性的重要道具【吉他】,在客廳、海報、莎拉房間裡,後續會有大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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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這這些意象,本集其實還有細節暗示了這場災難的起源、傳播途徑。

主創在播客中說了這麼一句

Careful viewers of this episode will be rewarded repeatedly because little bits of breadcrumbs have been planted that will pay off later in interesting ways.

本意是說細心的觀衆會留意到一些劇集稍後會揭曉的伏筆,但這句話中的“breadcrumb“面包碎屑卻值得關注,也許是雙關——這場真菌災難,是通過食物鍊,具體來說就是面粉,傳播的。

線索包括,主角一家人在災難爆發這一天,恰好都沒吃面制食物:早上做煎餅卻沒有煎餅面粉,鄰居請吃餅幹婉拒,下午鄰居做餅幹不喜歡就沒有吃,以及晚上喬爾忘記了買蛋糕。相反,當天被連續投喂了幾次餅幹的鄰居老奶奶,則是第一個變異攻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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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及,從廣播中主角得知,印度尼西亞的雅加達持續發生騷亂,而世界上最大的面粉廠,Bogasari Flour Mills,就在雅加達 [4]。結合前面主角團多次避開了面粉類食物,有理由推斷劇中一開始災難爆發的傳播途徑,就是面粉中潛藏的真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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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細節還包括,弟弟車上有老兵的貼紙、鋪墊其作戰本領;莎拉借來的影片《Curtis and Viper 2》也是遊戲中喬爾最愛的電影,所以看電影時喬爾看得津津有味,莎拉卻看睡着了;逃亡中影院公告欄寫着的電影《Midnight Madness》呼應了午夜災難爆發的混亂;最後一幕樓群頂樓處,已有clicker循聲者的出沒,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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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尾電台中播放的,Depeche Mode 1987年的單曲《Never Let Me Down Again》,80年代歌曲代表着危機,同時歌詞也指代着艾莉喬爾的旅程:

I'm taking a ride with my best friend
I hope he never lets me down again

“和最好的朋友踏上旅程,希望他别再次讓我失望”,貼合劇情上喬爾不願重蹈覆轍。

值得一提的是,扮演莎拉的Nico Parker是《西部世界》扮演梅芙的Thandiwe Newton的女兒,長得像母親。現實中是黑白混血,而劇中從莎拉房間裡的照片可以看到,莎拉的母親是白人,而由Pedro Pascal扮演的父親是拉丁裔,所以這個選角沒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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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的來說,本劇首集穩中出彩,尤其是在開頭結尾的改編深得我心,細節上也有精心設計。莎拉、喬爾、艾莉的表演都在水準之上,艾莉的那句顫抖的“你為什麼不讓我回家”就已經撥動了我的心弦。前期MTC釋出的評論家影評也非常高,不僅對父女雙人組的表演贊不絕口,更是把本劇與個人超愛的《第11号站》《守望塵世》做了類比,直接期待值拉滿。

主創 Craig Mazin 在采訪中說這是個關于愛的故事,其中下面這段話挺有意思的,

The Last of Us is about the best and worst of love. Love is the strongest and most beautiful human emotion. It leads us to create life and nurture and spread joy and light and peace.

But if you scratch the surface of xenophobia, racism, tribalism, you also find love. It’s a darker love, protective to the point of violence.

We keep circling around the same story:“What do we do when we’re missing the love we need, and what do we do when we have too much love and that love can cause danger?”[5]

送給某些針對演員的評論。後續表現到底能不能符合造勢,咱們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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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

[1] The Last Of Us Premiere Dethrones Major Breaking Bad IMDb Record - Screen Rant

[2] HBO’s The Last of Us Just Secretly Set Up Ellie’s Dark Twist, Reveals Director

[3] Episode 1 - “When You’re Lost in the Darkness” | The Last of Us Podcast | HBO Max

[4] Jakarta, Indonesia Bogasari Flour Mills in Jakarta, Indonesia, ranks as the largest flour mill in the world, in terms of both size and capacity.Feb 26, 2019; The World's Largest Flour Mill Gets Even Larger - Unconventional Ag

[5] How HBO's The Last of Us Tries to Capture the Video Game’s Complex Morality - TI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