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黑澤清)

我至今為止在影像上最喜歡的一部黑澤清。

這部把令人着迷的詭異的不真實感做到了極緻,空洞、不安、未知、無解。末日沙塵中的城市、悄無聲息的荒蕪,突現的屍體、3D建模的僞人、無盡循環的白色樓梯、溢水之室和根本不存在的手槍。恐怖源于認知的瓦解,源于我們對世界确定性和信任的崩塌。

而貫穿文本始末的“蛇頸龍”不僅僅是玩伴溺亡的個人創傷,更是在經濟高速發展期被犧牲和遺忘的“鄉村怨靈”。男主鏡像轉移到女主身上的痛苦和執念,正是城市精英階層對繁榮根基的原罪感。

但黑澤清的厲害之處就在于,這些看似宏大和尖銳的社會議題,都被他内化、壓縮、蒸餾成了主角精神世界裡一隻具體的幽靈,讓觀衆沉浸于這個愛與救贖的懸疑故事裡,那些複雜的債情,如放射性元素的衰變産物一樣,在人物潛意識中緩緩顯影。倘若沒有前半段人物互文的鋪陳,就沒有結尾在親密關系的呼喚中驚醒和回歸的力度。

對小叙事的轉向和向下救贖的聚焦,是隻有戰敗國才會有的思考與存在之路。這正是日本戰後藝術最震撼的力量所在:在現代化夢魇中,在廢墟之上,我們明白人類情感的龐大、複雜、扭曲和不朽,卻依舊堅定地選擇活下去。